繼女榮華

第四百八十三章 端化帝的誤會

宋宜笑忙放下手裏的活計,去屏風前的架子上取了條幹淨的帕子,過去替他絞幹長發。

“宋珞石那一支人,我以前聽爹提過幾回。”簡虛白斜坐在軟榻上,方便妻子動作,微合了雙目,說道,“他們是大睿定鼎之前,沈劉兩家揮師北上,收複失土時,因故隨軍,跟著西涼沈一路戎馬過去的。後來沈劉兩家解甲歸田,宣布守墓三代,他們也跟著在西涼待了下去。”

頓了頓,“這兩年沈劉兩家守墓期滿,開始謀劃重歸朝堂……以這兩家的底蘊,把主意直接打到擁立新君上麵倒也不是不可能。隻是這兩家,包括宋氏旁支……”

他沉吟了會才繼續道,“當年都是太祖皇帝陛下著重打壓和防範的,太祖皇帝陛下之後的惠宗皇帝陛下,盡管偏寵過申屠貴妃與貞媛夫人,導致皇室動蕩過好幾年。但因為開國時的一班老臣尚在,惠宗皇帝陛下也不是剛愎自負之人,所以在位期間,也算是政通人和。”

經過雍末亂世檢驗的開國老臣,實力自不必說。

“惠宗皇帝之後就是皇舅。”

顯嘉帝的能力就不需要多講了。

“三代帝王,無一昏君。”

“這種情況下,沈劉兩家,包括宋氏旁支在內,想在帝都,在皇室做點什麽,按說是不太可能的。”

簡虛白說到這裏,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莫非……是衛家麽?”

——衛皇後被軟禁,而且已經確定會失去宮權。蘇太後又已經在著手采選官家女入宮,充實後宮,一旦太子乃端化帝唯一在世皇子這個優勢失去之後,衛皇後母子的前途,可就要從無限光明,變成幽暗昏惑了!

說不得,就要把太皇太後跟顯嘉帝的老路重走一遍!

運氣不好的話,甚至未必能夠笑到最後……

“但我那族兄才把軒兒送給我做義子時,皇後還與陛下恩愛和諧。”宋宜笑提醒他,“那時候我族兄跟我說,他得知陛下時日無多,故此急著與皇後母子搭上關係!”

這件事情她從遼州回來之後,私下裏跟簡虛白說過的。

不過簡虛白設法去太醫院打聽了一回之後,認為純屬無稽之談,還跟妻子說:“不知道族兄從哪聽來這個消息的,又或者是懷著什麽試探的心思!總之以後這種話不要再提了,否則傳了出去,必定要生風波!”

到底端化帝繼位不足三年,太子的年紀又還小,如果這時候傳出端化帝活不長的消息,底下人會怎麽想?

為了萬全起見,簡虛白後來還安排人手查了下宋珞石是從哪打聽到這消息的——當然這事他沒跟妻子說,畢竟宋珞石到底是宋宜笑的族兄,又才把兒子送給宋宜笑做了義子,如果宋宜笑知道丈夫轉過身就去調查他的話,難免臉上無光。

而簡虛白的人給他的答複是,宋珞石收買了一名為端化帝診治過的太醫。

那太醫把這消息賣了個很不菲的價格。

此刻簡虛白沉默了會,把自己當初查宋珞石的事情講了出來:“……我用的是爹給我的人,不過現在你也曉得,爹也未必不哄我。因為倘若宋氏旁支真的很早以前就開始謀劃什麽的話,必定繞不開沈劉兩家,而照爹之前的說法,外祖母同沈劉兩家關係匪淺。”

又說了所謂韓姬謀害端化帝的事情,其實主謀是衛皇後,“宋盧氏上殿麵聖那回,揭發了此事,當時陛下親口追問,皇後娘娘當殿招供,跪地伏罪!不過陛下因為皇舅生前沒有追究皇後,也選擇了原宥皇後。所以事後我們都沒外傳。”

其實這件事情之所以沒有流傳出來,也不僅僅是因為端化帝在這件事情上原諒了

衛皇後。

也因為即使衛皇後沒有借韓姬之手給端化帝下毒,端化帝當時終究采用了“臥榻”的方式,躲避入宮為顯嘉帝侍疾——雖然端化帝也是被麾下聯手算計,不得不依從這個計謀;雖然當時的局勢,在除了顯嘉帝等少數人外看來,他進宮確實是十死無生的局麵;雖然他最後到底冒著性命之憂踏入了宣明宮……

不過這件事情如果原原本本的傳了出去,對皇帝的名聲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當天在殿裏聽到這番經過的人,不必端化帝另外叮囑,就自覺閉嘴了。

而簡虛白那時候覺得這件事情同自己家橫豎沒關係,回來後也沒跟妻子提。

現在三言兩語說了經過,皺眉道,“陛下跟我們都是直到宋盧氏揭發時,才曉得韓姬原來是給皇後做了替罪羊!但皇後做了什麽,她自己心裏自然清楚。”

那麽衛皇後懼怕有朝一日事情敗露,且無法得到端化帝的原諒,早早的就存下心思想要提前做太後,也不無可能?

而鳳州衛氏與西涼沈、東胡劉、江南宋的祖上都很有淵源,她在暗中把橄欖枝伸向沈劉兩家以及宋氏旁支也不奇怪。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我那族兄之所以要跟我說,陛下恐享壽不永,恐怕也是為他們與衛家的私下接觸做掩護了。”宋宜笑沉思了會,說道,“如此即使咱們發現了,也會認為,他們是想在太子尚未登基之前,討好太子的外家。”

至於其他人發現了這一點,則多半會記到宋宜笑頭上,因為她跟衛皇後關係很好,又收了宋珞石之子為義子,那麽差遣娘家族人幫忙跑個腿,也無可厚非了。

如此,卻將宋珞石他們真正的謀劃掩飾起來。

宋宜笑現在無暇為自己被利用感到生氣,她沉吟了會,問,“倘若……我是說倘若,倘若我那族兄幕後之人,真是皇後,你……你說咱們該怎麽辦?”

簡虛白合著眼,好半晌都沒作聲,良久才歎了口氣:“明兒打發人去查一查,等有了確切結果再說吧!”

頓了頓,“好在我當年走了一趟烏桓,手裏到底有幾個自己人的。這回不要爹給我的人了,應該可以查到真相。”

他很明顯的回避了這個問題,顯然對於宋宜笑的疑問,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端化帝是他的嫡親表哥,老實講一直以來對他很不錯的。

哪怕跟慶王滴血認親這件事情,讓表兄弟兩個頗為尷尬了一陣,到底消磨不掉多年來積累下來的感情。

簡虛白是絕對不想看到端化帝父子相殘的。

“夜深了,睡吧!”宋宜笑眯眼想了會,摸了摸他散在榻上的發,起身道,“明兒還有得忙。”

次日一早,簡虛白起身之後,就悄悄遣了人去宮門前守著,好在顧韶麵聖之後,立刻探聽到準信。

辰末時分,顧韶乘轎至宮門前求見。

他本就地位不俗,這兩日尤其的超然,所以未幾,就獲準入內。

“顧相也是來給燕國夫人求情的嗎?”端化帝見到他進殿,沒等他躬身行禮,就嗤笑著問,“看來阿虛為了保下他這妻子,還真是想盡辦法!他昨兒個不但請了清江表姐過來,聽說要不是壽春伯夫人攔著,他甚至還想打擾晉國皇姑!朕以前聽人說,燕國夫人之母手段過人,前夫後夫均對其一往情深,至今遺澤衡山王府的七子。如今看來,這宋氏倒不愧是韋王妃的親生女兒了!”

顧韶知道皇帝現在心中必定惱火非常,從容見禮後,先撫了把長須,才道:“回陛下的話:昨兒個燕國公確實到了臣那兒。不過倒沒說請臣幫忙給燕國夫人求情

,而是跟臣歎息,說知道陛下之所以給他三日時間,無非是因為陛下其實沒有真正惱了他!不過是一番敲打罷了!”

端化帝聞言冷笑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見顧韶看向不遠處的朱芹,使了個眼色!

朱芹伺候端化帝已經十幾年了,主仆兩個可是說是一起長大的。

即使端化帝昨天才狠狠敲打過這位大內總管,但對他還是很信任的——這點顧韶他們也默認了,所以很少會有暗示連朱芹也不能聽的情況。

此刻皇帝沉吟了下,到底把包括朱芹在內一幹人都遣退了,複問:“未知顧相有何要事稟告?”

“臣求陛下先賜臣言之無罪!”顧韶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鄭重其事的一拱手,肅然說道,“否則臣不敢上稟!”

端化帝狐疑道:“顧相何必如此見外?朕許你言語無忌便是!”

他這麽說時,心裏就開始覺得有點忐忑了:因為上回顧韶向他求說了不罪時,跟著就同他講了崔太後謀害梁王妃的事,這回……總感到有點不太妙啊?

果然,皇帝的預感實現了——顧韶低著頭,把整個臉都埋在了牙笏後,方說道:“臣要稟告陛下一件事情:就是庶人崔氏當年之所以會起意謀害燕國夫人主仆,並非為了瑣事爭執,而是因為,庶人崔氏……懷疑燕國夫人是自己的情敵!出於嫉恨之心,方下毒手!”

“你是說燕國夫人對朕……?!”端化帝目瞪口呆!

顧韶:“……!!!”

到底是老臣沉得住氣,雖然無語了一瞬,他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冷靜道,“陛下,那時候,燕國夫人尚未仰瞻過天顏!”

他都不知道怎麽說端化帝了……那時候宋宜笑才八歲而已!

八歲的小女孩子,會對見都沒見過的太子殿下愛慕到招惹了崔見憐嫉恨的地步嗎?!

不過說實話,這裏端化帝其實是被顯嘉帝留下來的人手坑了——那些人倒是把事情真相查了個清楚,包括崔見憐其實根本不喜歡端化帝,人家到死真心愛著的都是另外個表哥陸冠倫。

無奈的是,查是查出來了,可誰都不敢跟端化帝說!

顯嘉帝留給兒子的這班人,忠心都是有保證的,所以他們隱瞞此事,倒不是怕被端化帝滅了口。而是跟朱芹之前的進諫一樣,怕事情鬧大——一來陸冠倫到底是衡山王的親兒子,即使過繼出去,衡山王也不可能說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了,而衡山王這一脈在宗室裏地位一直不低;二來當時方方麵麵差不多都在盯著他們的徹查結果,這事要傳了出去,端化帝的臉朝哪擱?

本來這位皇帝登基以來,大家嘴上不提,私下都覺得他跟先帝相去甚遠了。再傳出連他側妃都瞧他不上……皇帝的威信、尊嚴,豈不是要蕩然無存?

這些人於是合計了下,覺得反正皇帝主要想知道的是宋宜笑同崔見憐之間的糾紛經過,那麽把崔見憐當初起意謀害宋宜笑的原因,說成是女學同窗時發生爭執,導致崔見憐一怒之下下毒手,也不影響什麽……吧……

而端化帝根本沒想到他親爹留下來的人,會用這樣委婉的方式“進諫”,在不知道崔見憐心裏另外有人的情況下,確認崔見憐死於衛皇後與宋宜笑聯手算計之後,他當然以為這個表妹即使心腸毒了點,對自己卻是真心的。

所以顧韶一說崔見憐把宋宜笑當情敵,端化帝下意識的就想到了自己……

他回過神來覺得這不可能後,再聽顧韶的委婉否認,即使是皇帝,此刻也不禁麵紅耳赤,尷尬非常。

定了定神,才道:“顧相有什麽話,就請直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