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隨著一道道聖旨發往詔獄,自宋盧氏麵聖起,一係列的事情,總算有了個結果:除了端化帝跟太皇太後說的那些之外,還有道聖旨是專門發往燕國公府,給簡虛白夫婦的。
雖然簡虛白這時候已經從顧韶那兒得知,端化帝已同意赦免宋宜笑,但接旨時難免還有些惴惴。
好在聖旨中雖然把他大罵了一頓,責備他教妻不嚴,不過處罰結果確實不算嚴重——意思是相比端化帝之前要他殺妻的口諭來說很輕鬆:貶簡虛白為燕侯,削去宋宜笑燕國夫人之封,降為民婦!
接完旨,打發了傳旨的中官,簡虛白舒口氣之餘,臉色卻不太好看起來:“民婦……”
這個處罰雖然沒有賜死那麽嚴重,打臉卻打得非常之狠了。
畢竟宋宜笑平常來往的女眷,不是命婦,也是準命婦——就算如袁雪萼之流,不會因為她失去誥命身份瞧不起她,但,跟燕國公府,噢,現在是燕侯府了,跟燕侯府來往的人家,可不隻有袁雪萼一個啊!
尤其這還是以聖旨形式發的,端化帝如此明白的表現了對宋宜笑的厭惡,接下來還有多少人願意跟宋宜笑來往?場麵上見到了,又怎麽能不對宋宜笑有所怠慢?
好吧,民婦身份的宋宜笑,很多場合,比如說宮宴,壓根沒資格參與——所以場麵上碰見了被怠慢這種事情,倒是比較少了。
可這叫宋宜笑以後怎麽出門應酬?!
宋宜笑索性不出門,隻跟親近的幾個閨閣交來往也還罷了,可簡清越、陸茁兒還有宋軒這三個孩子怎麽辦?
他們現在是年紀還小,但再長個幾年,按照貴胄默認的規矩,就得讓大人領著出門走動了!
這道聖旨看似饒了宋宜笑一命,其實卻是置她於眾人唾棄的處境,根本就是存心折辱!
甚至隱隱還有把簡清越都牽累進去的意思——燕國夫人教導出來的朝平縣主當然高貴非凡,但宋氏民婦教出來的縣主……這是什麽規矩?!
“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能饒過我就不錯了。”宋宜笑倒是不太在意,反過來安慰丈夫,“何況這回的事情鬧得這沸沸揚揚的,我待家裏一段時間,卻正好避風頭呢!回頭陛下氣消了,哪能不給你麵子?”
她越是這麽說,簡虛白心中越覺得難受,有道是夫妻一體,也許端化帝的本意就是要懲罰宋宜笑,但皇帝這麽做,簡虛白臉上又何嚐好看?
即使他跟端化帝感情深厚,此刻也不禁對皇帝生出一絲罅隙了:端化帝要真給他麵子,都答應顧韶要放過宋宜笑了,為何還要下一道這樣的聖旨?!
“咱們這兩日光顧為我擔心,都沒怎麽認真管朝平他們。”宋宜笑看出他心思,嘴角不易察覺的勾了勾:她是存心那麽說,好離間丈夫與端化帝的感情的。
此刻再提女兒,自是為了趁勝追擊,“現在這事兒總算塵埃落定,咱們還是趕緊把孩子們喊過來叮囑幾句罷!畢竟這段時間,府中人心惶惶的,可別有什麽風聲,傳到了他們耳中,叫他們懵懵懂懂的,也跟著害怕起來!”
果然簡虛白聽了這話,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當親爹的誰不希望自己孩子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可這回端化帝的做法,連他這個當爹的都惶恐不已,若叫女兒曉得了,豈能不害怕?
他辛辛苦苦摻合顯嘉朝的奪儲,圖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合家平安,為了自己的妻子兒女,不需要戰戰兢兢過日子嗎?
結果奪儲他站對了隊伍,一家子和和美美過日子的指望,終究還是落空了……
“孩子們還小,底下人若有多嘴的,須饒不得!”隻是簡虛白雖然心下憤懣,但跟端化帝到底相處多年,也不可能現在聽妻子幾句轉著彎挑撥的話就起了弄死端化帝的心思,他捏了捏眉心,按捺住煩躁的心情,說道,“待會咱們都好好問問孩子們,可有人趁咱們這兩日疏忽,對他們說些有的沒的?”
宋宜笑心想今兒挑撥了這兩句也差不多了,再繼續的話,未免太著痕跡,反倒要起反作用了。
所以很自然的把話題拐到了幾個孩子的教導上麵:“不但伺候他們的人要敲打,他們現在雖然還沒到尋常開蒙的時候,不過描紅之類,也該隔三岔五的練一練了。免得三兩年後正式進學堂,忽然被拘緊了不習慣。”
夫婦兩個去簡清越他們住的院子裏看望了一回,將幾個多嘴的下人發落了,又陪他們玩耍了一陣,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兩人才離開。
這時候宋宜笑自回克紹堂處置府裏庶務,而簡虛白卻要去書房寫謝恩的折子——謝恩折子才寫到一半,底下人報了消息來:“方才聖旨到詔獄,梁王隻降為梁國公,罰俸三年,仍居梁王府;但博陵侯被奪了爵!”
簡虛白手中筆一頓,一點不該有的墨漬糊在了才寫好的字上,他盯著那字看了一瞬,把筆扔到旁邊:“備馬!”
他連衣服都不及更換,匆匆趕到博陵侯府時,袁雪沛回是回來了,卻無暇休整,正急急忙忙的指揮下人收拾東西,預備搬家——這座府邸是開國時候,太祖皇帝陛下冊封袁家祖上為世襲罔替博陵侯時所賜,現在袁雪沛不是博陵侯了,那麽當然也就不能再擁有這座府邸。
蔣慕葶紅著眼圈站在輪椅畔,雖然麵有悲戚之色,但神情倒不見多少緊張:她當初是喜歡袁雪沛這個人才堅持嫁過來的,可不是衝著世襲爵位這一點才出的閣。
所以袁雪沛現在雖然被削了爵,但人還是好好的,蔣慕葶倒也沒什麽失望的。
不過博陵侯太夫人——端化帝隻說奪了博陵侯之爵,沒提到太夫人塗氏,所以她還是誥命夫人,卻感到天都塌了!
“你這個克父克母的小畜生!”塗老夫人披頭散發,被兩個丫鬟攙著,沒到袁雪沛跟前,遠遠的就放聲號啕,“袁家祖上隨太祖皇帝陛下轉戰萬裏,多少次九死一生,才得了博陵侯之封!你這小畜生承爵才幾年,居然就敗掉了!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讓我兒子襲爵,好歹能保得爵位不失!你怎麽還要活著出來?你還有臉回到這兒來?!袁家列祖列宗在上,合該顯靈,發道雷霆劈死你這個不忠不孝的東西!!!”
塗老夫人這會心痛得簡直沒法形容!
自從袁雪沛兄妹父母雙亡之後,她為了給自己親生兒子奪取爵位,做的手腳還少嗎?結果呢?愣是沒有成功不說,親兒子一家被趕出府,自己也被架空,隻能做一個混吃等死的老夫人!
本來她都心灰意冷,認了命了。
不想這會袁雪沛索性把爵位給弄丟了——塗老夫人感到整個人都不好了!
須知道當年袁雪沛的祖
父,因為怕繼室虧待原配嫡子,特特擇了出身不高的塗老夫人為續弦,這位老夫人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著落在“博陵侯”這個爵位上了好不好?
現在她活吞了袁雪沛的心都有了!
“祖母說這樣的話,還有良心嗎?!”袁雪沛無動於衷的聽著她的叱罵,隻冷冷瞥了眼就不作理會——蔣慕葶卻受不了,搶步上前,擋住丈夫,怒視著塗老夫人,說道,“我夫君才從詔獄回來,你身為祖母,不但不心疼他,反而隻顧心疼爵位!你這樣不慈不仁不義的長輩,袁家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靈,才應該給你個教訓才是!”
塗老夫人一聽這話,不得了了,直接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拍著大腿放聲大哭:“你們看看!都過來看看,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孫子跟孫媳婦啊!做孫子的放著好日子不過,摻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生生敗掉了祖宗傳下來的爵位,孫媳婦不但不勸他學好,還要幫他說話,竟說要袁家列祖列宗弄死我這個老婆子……”
蔣慕葶被她氣得直哆嗦,正要說話,簡虛白卻已一拂袖,寒聲喝道:“閉嘴!”
塗老夫人素來有些怕他,聞言下意識的收了聲,但眾目睽睽之下被個小輩喝住,實在難以下台,想到近日的傳聞,忍不住嘀咕了句:“燕國公何必同我一個老太婆耍威風!且管教些您那位夫人是正經!”
她不說這個,簡虛白也懶得跟她一個老人計較,打發了她也就算了,她一提這事,簡虛白怒極反笑,冷冰冰的盯了她片刻,直到把她看得變了臉色了,才淡淡吩咐紀粟:“塗老夫人年紀大了,你送她回去吧!”
紀粟喊了兩個小廝幫忙,當眾堵了塗老夫人的嘴,將她直接拖了出去。
簡虛白又命閑人都退出去,這才皺眉問袁雪沛:“梁國公都從輕發落了,你怎麽會被奪爵?”
“我也不知道。”袁雪沛這兩天一直在詔獄裏,如何知道顧韶跟端化帝提了崔見憐真心所愛之人乃陸冠倫的真相,導致他這個陸冠倫的表哥兼大舅子受遷怒——這事其實簡虛白都不知道,畢竟顧韶當時隻說會為宋宜笑進宮求情,可沒說會怎麽求情——此刻也是麵露迷惘之色,“也許陛下對梁國公念及手足之情,故而從輕發落,但我到底不是陛下胞弟?”
簡虛白搖頭道:“正因為梁國公是陛下胞弟,陛下待他一直不薄,他居然對陛下包藏禍心,陛下才不可能從輕發落他!倒是你……”
其實正常情況下,梁王跟袁雪沛都卷進謀逆之事裏,更可能得到手下留情的,應該是袁雪沛才是。
因為一來他是參加過顯嘉朝奪儲的老人,對他寬大為懷,可以取得其他老人的好感;二來他廢了腿不能出仕,袁家人丁又單薄,往後隻要盯著點,他也折騰不出什麽事情來了。
相比之下,梁國公這個宗室,才是不應該被放過的——梁國公作為顯嘉帝的兒子,是承位資格的。不嚴厲的懲罰他,如何震懾得住其他皇子?!
是以簡虛白與袁雪沛這會都有點弄不清楚端化帝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些回頭再說吧!”他們正在沉吟,蔣慕葶卻插話道,“夫君才從詔獄回來,得趕緊請大夫瞧瞧!就算沒什麽事,也得好好養養才是!惟今之計,這侯府既然不能住了,還是快點尋個住處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