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遇刺震驚了宮廷內外!
連太皇太後都命玉果到東宮走了一趟——太皇太後很厭惡端化帝是沒錯,但對於太子這個曾長孫,還是很喜歡的。
最重要的是,顯嘉帝的血脈本來就不多,哪怕太皇太後未必支持太子登基,卻也不願意看到他出事。
“你們過了!”玉果去往東宮未歸,蘇太後先奉召到了清熙殿,太皇太後神情冷肅,看著她屈身行禮,並不叫起,厲喝道,“你們蘇家在先帝一朝受盡優容,勢力原在衛家之上!何況哀家與端木嵩皆站在你們這邊,擁立肅王並非毫無希望,為何還要刺殺太子?!莫非你們打算讓先帝的血脈隻剩肅王一個嗎?!”
“母後這話不公平!”蘇太後並不惶恐,福了一福之後抬起頭來,直視著丹墀上的太皇太後,神情沉靜中憤怒暗含,“衛家可以借助何文瓊之利,在帝都左近布下天羅地網,意圖謀害媳婦唯一的親生兒子,媳婦為什麽不可以也對太子下手?!”
“太子是先帝的血脈,難道肅王就不是了嗎?!”
“那麽憑什麽衛家可以殺肅王,媳婦不能殺太子?!”
“母後英明,該明白這回是衛家先壞了規矩!!!”
“我蘇家,不過是以牙還牙而已!”
“你們以牙還牙倒是痛快了!”太皇太後凝視著她,眼中漸漸浮起了悲哀之色,“但你想過沒有?賀樓獨寒之所以能夠刺殺到太子,皆因他是顧韶的外孫——至少除了你們之外的人,在今日之前都以為他是顧韶的嫡親外孫!”
“現在他刺殺太子證據確鑿,顧韶必定難辭其咎!”
“固然顧韶支持的是太子,他倒台了,對你們這些意圖扶持肅王登基的人來說是件好事!”
“但!”
“朝堂現在除了顧韶之外,誰能在短時間內挑起這天下的擔子?!”
“這幾年來又是奪儲又是爭位,朝堂上下起了多少風雲——然而黎庶依然安居樂業!”
“先帝在時自是先帝之功!”
“先帝去後,便是顧韶撫民之能!”
“若顧韶去位,這天下……你們是想讓先帝二十年心血化為烏有麽?!”
“而且你莫忘記皇後隻有太子一個親生骨肉在世,此外連個女兒都沒有!”
“一旦太子這回撐不過去,誰都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何文瓊一直是支持太子的!”
“萬一皇後為了給太子報仇,兵戈入皇城……”
太皇太後說到這兒,氣得直哆嗦,拍案大喝,“你們是想引起天下大亂麽?!!”
蘇太後卻隻平靜道:“何文瓊再支持太子,總不可能扶持一個死人登基,也不可能扶持一個生死難料的儲君登基!所以,接下來他還會不會繼續支持太子,可不好說!既然如此,又怎麽會有兵戈入皇城的事情呢?”
“至於這天下——”
“端化去位已成定局,如今太子也是性命垂危!”
“合該早立新君,以安民心!”
太皇太後按捺住暴怒的衝動,森然出聲:“早立新君?!你不如說早立肅王——但之前衛家尚且不許肅王進入帝都,何況是現在?!”
她寒聲說道,“即使太子這回撐不過去,你當衛家就會甘心認輸,把帝位拱手讓與肅王?!別開玩笑了!”
“衝著太子
遇刺是你們蘇家下的手,皇後寧可跪在陸鶴浩那個混賬麵前做低伏小,也絕不會對肅王稱臣!”
“你們蘇家想用這個法子助肅王盡早登基不過是癡心妄想——!!!”
太皇太後怒叱蘇太後的時候,顧韶正接過老仆遞來的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跡。
“老爺您千萬要冷靜!”老仆一邊斟著參茶,一邊歎息著勸道,“眼下這事兒一個處置不好,咱們整個洪州顧氏都……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骨兒!”
話是這麽說,老仆其實也曉得,要求顧韶現在就冷靜下來,為整個洪州顧氏考慮,委實太不近人情了——要知道賀樓獨寒名義上是顧韶的學生,實際上顧韶根本就是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養大的!
這一點,從他當年為了就近栽培賀樓獨寒,親自長居江南可以看出,他對這個外孫的重視!
二十年栽培、二十年朝夕相處、二十年心血傾注、二十年望孫成材——孰料,最後卻正是這個孫輩,給了顧韶最猝不及防最痛最狠的一擊!
縱然顧韶慣經風雨,人世間的尋常悲歡都已如過眼雲煙,又怎麽受得住?
但老仆不能不勸——謀害一國儲君,這樣的罪名比弑君也差不了多少了,這可是要株連家族的!
洪州顧氏本來就已經人才凋敝,經此一劫,說不得就會步上江南堂的後塵!
而如今唯一還有指望為洪州顧力挽狂瀾的……除了顧韶還有誰?
“你說他到底是不是輕輕的孩子?”這點老仆明白,顧韶也明白,他接過參茶喝了半盞,感覺喉間已經不再不住泛起血腥之氣了,啞著嗓子開口,“這二十年來,我一直把他帶在身邊,便是我顧氏子弟,也從來沒有一個能比他跟我相處時間更長的——即使是一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吧?”
“何況輕輕之死,雖然是顧氏族人所為……”
“但老實說,也是輕輕不對在前!”
“洪州顧氏多少年的家聲,怎麽可以斷送在她一人手上?”
“許他們母子逍遙在外近十年已經是破了例,輕輕死得並不冤枉!”
“這個道理我已經反複給他講過,他也認可了……”
“即使他仍舊紀念母仇,心裏不舒服,可是怎麽能……怎麽能這樣……”
說到這兒,饒是顧韶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你說,是不是他根本不是我的嫡親外孫,是輕輕被騙了?!當年因為族裏一致要求將輕輕浸豬籠,我好不容易才把懷著身孕的輕輕送去江南,請紀南幫忙照顧——隻是不幾年之後,紀南故世,緣兒雖然視我如叔父,但他到底年輕,又一直沒回過江南,被蘇家趁虛而入也不無可能……你說對不對?”
輕輕是顧韶之女的閨名。
“老奴也是這麽覺得的。”老仆揣測顧韶現在這麽講,是因為不肯相信自己的嫡親外孫會這麽對待自己,對待顧家,所以寧可認為賀樓獨寒其實不是自己的親人,乃是被人使了掉包計。
他心裏暗歎一聲,溫言說道,“好在人已經被東宮拿住了,假以時日不怕問不出蛛絲馬跡來——對了,景敏縣主之前已經有了身孕……這?”
賀樓獨寒刺殺太子——顧韶跟顧家都要擔心被牽累,他的妻子跟沒出世的孩子那就更加不要講了!
問題是,誰都知道景敏縣主裴幼蕊,是晉國大長公主的掌上明珠!
“現在還考慮這些嗎?”顧韶聞言,慘笑出聲,“晉國大長公主如果能為景敏縣主與帝後翻臉,那麽就更有為了景慧縣主跟帝後翻臉的理由了——既然橫豎都是敵人,你以為帝後,尤其是皇後,還會管什麽姑侄之情?!”
他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罷了,給我拿裘衣來……出了這麽大的事,即使帝後到現在還沒派人來拿我,我也該識趣,主動進宮給個說法了!”
——正如顧韶所言,帝後,尤其是衛皇後,在知曉賀樓獨寒乃是刺客後,當然不會放過裴幼蕊!
隻是奉詔前往賀樓府上拿人的禁衛,踹開大門之後,一路搜到後院也不見人影,審問了幾個婆子才曉得:裴幼蕊早就離開了!
與賀樓獨寒幾乎是前後腳出的門——之前賀樓獨寒由於東宮守衛的謹慎,曾在東宮門口等了好久,這段時間足夠裴幼蕊出城隱遁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禁衛們一路追查到北門,最終確認,裴幼蕊離府後,乘著一駕沒有賀樓府標誌的馬車,從北門出城,而這駕馬車,在城外三十裏處被發現,車中人卻已不知去向!
因著此時天寒地凍,大雪皚皚,禁衛們追到馬車畔時,所有的痕跡都已被積雪覆蓋。
而接走裴幼蕊的人顯然非常有經驗,因為連之後調來的獒犬,在追蹤了一陣之後,也因目標過於分散,失去了方向。
“這顯然是蘇家所為了!”知情的人心裏都這麽想,“畢竟讓賀樓獨寒這個級別的暗子去冒死行刺,哪能不給他留個後人?”
不過其實這時候蘇家也在疑惑:“是誰在咱們的人趕到賀樓府之前,就接走了景敏縣主?!”
蘇少歌臉色非常難看:“查!必須查到底!賀樓獨寒為我蘇氏犧牲,他的妻子與未出世的子嗣,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裴姐姐,咱們又見麵了!”帝都上下,差不多所有人都在尋找裴幼蕊之際——在帝都城外不遠處的一個小莊子內,裴幼蕊卻正悠悠醒轉。
她才醒來,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小牛。
不,應該說甲十一。
由於正處在生長期間的緣故,他比上回見麵高了一截,輕袍緩帶,腰懸美玉,望去仿佛是富家出身的貴公子,言談舉止之間也有著分明的書卷氣息,哪裏看得出來當年風雪之中幾成仆屍的狼狽?
若非兩人相處數年,一度情同姐弟,裴幼蕊都不敢相信,這人便是自己當成落魄可憐孤兒的那個孩子。
“是你?”裴幼蕊警覺且本能的護住小腹,低喝道,“你又想做什麽?”
“姐姐不必擔心!”甲十一見狀,很是體貼的朝後退了一小步,示意自己並無惡意,跟著便道,“這回可不是我要算計您——實際上,若非我當機立斷,利用早先在您跟前時攢下來的人脈,將您迷暈之後迅速帶來此地,這會您一準已經被下獄了!”
他溫和道,“到時候就算您受得了,您肚子裏的孩子,又怎麽受得住呢?何況太子能不能救回來還是個問題,一旦救不回來了,或者落了什麽病根,皇後娘娘非發瘋不可——到那時候,您……”
“你在說什麽?!”裴幼蕊是在丈夫離府後忽然失去知覺,醒來就到了甲十一手裏,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在自己昏迷過去的短短數個時辰中,竟發生了這樣的大事!
此刻聞言,驚得下意識的掩住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