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還有些日子才能到。”
此刻不止宋宜笑關心這個問題,冀侯府內,蘇伯鳳也正在皺眉,“但以這兩日的戰況來看,除非那餘青翰故意放水,否則帝都撐不過後日!”
這不是呂輕鴻才能不足,實際上如果這會負責守城的不是呂輕鴻的話,估計帝都早就被攻下來了——原因無他,兵力懸殊不說,城外大營攻城器械齊備,城中守城之物卻非常的匱乏。
有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呂輕鴻總不可能憑空變出東西來幫助防守吧?
最要命的是,按照端木老夫人跟沈家、劉家的計劃,帝都,本來就是要被攻破的!
呂輕鴻又何必當真歇斯底裏的阻擋餘青翰呢?
蘇伯鳳說了一句之後,見叔父蘇少歌沒有回答,頓了頓,複道,“咱們的援兵最快也得五六日才能趕到京畿!”
誠如簡虛白所言,自從端化帝自作自受的當眾證明了他跟慶王的血緣之後,蘇家就做好了武力奪宮的準備。
青州蘇氏在軍中的積累,全速發動,糧草輜重,兵刃戰馬,從那時候就開始拾掇,做好了發兵帝都的準備——隻不過,由於當時何文瓊已經開始搖擺的緣故,蘇家完全可以在把他徹底拉到肅王這邊後,借助他手裏的禁軍來奪宮。
如此既不需要暴露蘇家多年來在軍中的積累,又不至於在青史上留下惡名,蘇家自然沒有立刻同朝廷撕破臉,隻讓這些人暗中準備,作為後手。
本來長興長公主不死的話,她下降給何謙之後,有了這層姻親關係,又有何謙的從旁勸說,何文瓊拋棄衛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衛皇後手段高明的越過蘇太後對女兒的重重保護,愣把長興長公主給弄死了!
而且還把何文瓊的長子一房統統拖下了水!
這麽一來,何文瓊為了大兒子一家,索性轉向了衛家,逼得蘇家不得不倉促發動兵變,從而落入端木老夫人、沈家、劉家這一方的聯手算計之中!
此刻蘇伯鳳不免憂心忡忡,“二叔,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這一回,咱們是不是太冒險了?”
他按了按額角,“既然劉家事先就把端木老夫人還有沈家的謀劃賣給咱們了,咱們當初就該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統統鏟除!完了隻剩一個劉家又憑什麽跟咱們講條件?!如今倒好,援兵根本不可能在帝都城破之前抵達——咱們不想落入端木老夫人的算計裏去,那就隻能向劉家讓步!”
“可劉家提出其他條件也還罷了!”
“居然是要咱們在新君人選上讓步——咱們蘇家為了扶持肅王登基付出多少?!他們不聲不響的就想來摘這桃子!”
“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最可恨的是——蘇伯鳳吐了口氣,頹然道,“眼下咱們似乎沒有不讓步的資本?”
一旦帝都城破,事情按照端木老夫人的算計進行,他們蘇家必定是頭一個倒黴的!
蘇伯鳳倒不是怕死,主要是明明早就知道這場針對自家的陰謀,卻因為蘇少歌的決定,非但沒有提早設法避免,反而故意把合族都置身於這樣身敗名裂的危險之中,這卻是何必?!
實在是他拗不過這位叔父,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同意冒這樣的險的!
“劉家之所以會將端木老夫人還有沈家賣給咱們,圖的是從這場大位之爭裏頭獲取更多的好處,而不是為了幫咱們家度過難關。”蘇少歌看著情緒激動的侄子,卻隻平靜道,“所以咱們當時如果順應劉家的要求,對端木老夫人還有沈家下手的話,隻怕反而越發成全了劉家!”
蘇伯鳳挑眉,說道:“這怎麽可能?!即使端木老夫人在禁軍之中做了些什麽手腳,而沈家也有幾張未翻出來的牌,但咱們如果早做準備的話,憑一個已經絕了嗣的錦繡堂,還有那個蟄伏了幾十年的明沛堂,如何能夠對抗我扶風堂?!”
“如果端木老夫人與沈家不足為懼,那為什麽劉家到現在還沒有跟他們公然撕破臉?為什麽三方的聯盟會持續這麽多年?!”蘇少歌聞言卻搖了搖頭,鄭重道,“眼下我蘇家確實是海內六閥中最強大的家族,但鳳兒你也要知道,這不是一場一對一的決鬥!”
他眯起眼,淡淡道,“甚至不僅僅是海內六閥之間的勾心鬥角!”
“還有皇室!!!”
蘇伯鳳愣了愣,隨即露出不以為然之色:“二叔說皇室?若是先帝還在,也還罷了,但現在麽,端化昏庸無能,諸皇子王孫不是年紀小就是沒名份,再不就是已經死了……又能濟得了什麽事?”
他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譏誚,“說起來這也是先帝自找的,要不是他擔心自己死得早,完了幼主會被年輕力壯的叔伯欺負,把異母兄弟姐妹解決得幹幹脆脆,陸氏傳位才幾代,怎麽會衰落成如今這個樣子?”
說到這裏,蘇伯鳳冷笑出聲,“論到陸氏的祖上倒是能人!不但利用著西涼沈與東胡劉驅逐了西北兩個方向的胡虜,摘桃子摘得尤其幹脆,愣把這兩族逼得守墓自保——東雍末年那麽群雄逐鹿的亂世,陸氏能夠笑到最後,足見大睿那位太祖皇帝陛下的厲害!”
“隻可惜虎父犬子,即使大睿的太祖皇帝對咱們海內六閥一直心存防備,想方設法的打壓,不過這位太祖皇帝的才幹,確實叫人欽佩!”
“但太祖之後的惠宗,卻是個十足的廢物!”
“要不是這麽位皇帝,沈劉兩家想找回場子哪有那麽容易?”
“先帝雖然也算得上雄才大略,可惜啊私心仍舊重了點,所以到底還是落入了沈劉兩家的算計之中,為陸氏的衰微埋下了伏筆!”
蘇伯鳳嘿然道,“所以眼下這場波瀾,無論是壯闊還是暗中洶湧,都是咱們閥閱之間的對峙,陸氏……他們看著就是!”
蘇少歌靜靜的聽侄子說完了,才道:“你忘記咱們蘇家為什麽明明手握重兵,卻在先帝在時,不敢越雷池一步了麽?!”
見侄子微怔,他歎息,“還是你以為端木老夫人這些年來與沈劉兩家,以及咱們家的來往,可以瞞得過先帝?!”
“先帝當年全賴我蘇家扶持才能登基!”
“但他登基未久就將帝位坐穩,很快連我蘇家都奈何不了他,不得不改變對他的態度——難道隻是因為他手腕過人?!這真是笑話!”
“再厲害的手腕,沒有一定的實力作為後盾,也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
“先帝之所以能夠迅速掙出我們蘇家的控製,他自己的心計城府,頂多占一半!”
“另外一半……
是因為他利用了我六閥之間的競爭!”
蘇少歌忽然道,“你可知道,為什麽當初我們會在顧韶身邊安插賀樓獨寒?!”
蘇伯鳳下意識道:“是因為顧韶……”
“你錯了!”但他才開口,就被蘇少歌打斷,“當初賀樓獨寒被安排成為顧韶之女的私.生.子時,顧韶尚未致仕還鄉——我們之所以有此安排,目的根本不是顧韶!”
蘇伯鳳到底是扶風堂的嫡長孫,幼承庭訓,此刻微怔之後立刻醒悟過來,脫口道:“難道是衝著宋嬰去的?!”
“正是如此!”蘇少歌嘿然道,“宋嬰宋紀南,就是最早暗助先帝掙脫咱們控製的人!也是先帝能夠反過來製住咱們蘇家的關鍵!”
雖然宋嬰可以說是蘇家的敵人,坑蘇家坑得不輕,但蘇少歌此刻提起他來,卻沒什麽怨恨,反倒有些佩服,“其實要說虎父犬子,最典型的不是太祖皇帝與惠宗皇帝,而是宋紀南與宋緣——咱們生得晚,沒見過這位江南堂家主的風範。但你隻看顧韶與裘雲染,這兩位,前者名滿天下,看似隨和大度,其實心高氣傲之極,平生隻服過兩個人:一個是先帝,一個就是宋紀南!”
“至於裘雲染,論名望雖然不如顧韶,但論傲氣,卻比顧韶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平生欽佩的索性隻有一個,那就是宋紀南!”
蘇少歌看向侄子,“你別看裘雲染現在對肅王忠心耿耿,對咱們家也是言聽計從。我跟你說,這是因為宋紀南死了。如果宋紀南還活著,將裘雲染拉到其他人那邊去不要太容易——裘雲染支持肅王的緣故你曉得,是因為肅王乃嫡子!”
“你可知道他這個觀念的來曆?”
“正是當初宋紀南為了助先帝奪儲的一番言論,令裘雲染歎為觀止,引以為座右銘!!!”
蓋因端化帝雖然隻是顯嘉帝的庶長子,顯嘉帝自己,卻是惠宗皇帝的嫡子!
當年宋嬰為了助顯嘉帝登基的一番高談闊論,竟對裘漱霞的影響深刻到了,至今抱著“嫡子為貴”的準則——足見宋嬰的厲害!
蘇少歌麵色凝重,“要不是宋家福祚已竭,這位紀南公死得早,獨子跟遺孀又都不爭氣,我跟你說,這會落魄的未必是江南宋,倒可能是我青州蘇!”
蘇伯鳳臉色煞白,他明白叔父為什麽這麽說:青州蘇以軍功起家,但江南宋,卻與鳳州衛一樣,是以文風昌盛著稱的!
宋嬰宋紀南自己,與顧韶一樣,在世時都以才華橫溢而名滿天下!
宋家手裏沒有兵權——所以在需要強權說話時,他們往往比青州蘇、西涼沈還有東胡劉弱了一頭;但也正因為沒有兵權,威脅不到皇室的統治,是以如果皇帝一定要選擇一個閥閱來合作,他會選擇誰,不言而喻!
顯嘉帝當年,自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了宋家。
如果不是因為宋嬰壽短,在顯嘉帝登基之後沒幾年就去世了,憑他的手腕與名望,配合顯嘉帝,坑青州蘇簡直毫無壓力!
“那韋王妃的事情?”蘇伯鳳愣了會,忽然想到一事,脫口道,“那位王妃的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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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