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勇赴火坑,還是明哲先保身?薛淺蕪的行動,總比思想快了一步。她挺身而出,護在蘇喜兒的前麵:“她這一身傷疤,流血結痂,實在不堪入目,隻會觸了客人的黴頭……不如讓我去吧,保證暴烈一些,不丟咱們怡園的聲譽,努力虐得那位貴客舒坦受用!”
蘇喜兒傻了,前來扯人的老婦呆了。
門旁的壯漢笑了,讚道:“好有魄力的妞兒!”上下打量薛淺蕪很久,卻問一句:“你不會是男扮女裝吧?人家可不是基!”
薛淺蕪憤然道:“事實勝於雄辯,不想多費口舌。不過我得告訴你們,本姑娘此刻的心境,如同初上戰場的士兵,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你們囉嗦到我反悔時,可就再找不到比我更蠻的了!”
“那是,那是!”幾位壯漢趕緊附和。
薛淺蕪每下一個台階,心裏便增一分怯意,頭上如同上了緊箍咒,一圈一圈的痛襲來。區區幾十步路,似乎隔著一失身成千古恨的漫長距離。
終是踏上了二樓的地板。薛淺蕪左顧右盼,想要鑽個空子,挽救不可逆轉的局勢。可是人人都在沉浸紅粉鄉,誰會有暇顧及她呢?
英雄不救美,美人自救。薛淺蕪忽然定住,弱弱問道:“小女子邪暗香,有個難以啟齒的隱情,但又迫在眉睫……說了你們會打我麽?”
“快說!”壯漢們防備道。
薛淺蕪苦著臉,揪得像個包子似的:“我肚子疼,想要拉稀……快忍不住了,怕是走不到奴嬌房,我就當眾出醜了……”
“斜對角有廁所,快去快回!”壯漢不耐煩道。
薛淺蕪的小碎步踏得飛快,一頭撞上一根欄杆,頹然扶住,靠在了那裏。眼冒金星,魂體出竅,眩暈垂眸看向樓下,隻這一瞬,她的瞳孔喜悅放大,驚豔的目光癡迷定格。
茶香院落,立著一位月白衣衫的俊美公子。清韻蓮風,空穀虛竹,宛若神祗一般,俯首投足淩駕眾生之上,優雅盡顯飄逸,高貴卻不壓迫。他的眼睛溫和迷人,視線所落之處,好似春風暖陽撫過大地,融化萬物的刹那,孑然獨自清醒。他的眉峰輕微蹙著,緩緩踱了幾步,似在思考什麽事情,神態專注投入,渾然忘我。周身淡淡的白玉光芒輕籠,一抹溫潤的詩書卷氣,牽動人的意念,搖撼人的心湖。
薛淺蕪如遭雷劈,懷中揣了隻小鹿般,一下一下,心髒大力跳動,砰砰撞擊著她的胸膛。
多麽美好的時刻,但願畫麵永遠靜止。可惜蒼天不遂人願,美男隻是出來溜風,轉了兩處亭台,就要回屋吃茶去了。
眼見緣分曇花一現,未曾擦肩就將錯過,薛淺蕪竟然忘了自己處在高危,一時惡向膽邊生,興起調戲美男的勁來。
“美男,我來劫色!”隨著一聲清脆的宣告,薛淺蕪奮不顧身,衝冠一跳為藍顏!
白衣男子雖是沉著淡定之人,卻也沒防淩空掉下來個邪妹妹!怔忪之間,本能使然,迅速穩住下盤,雙臂伸出準備接這女子。
哪知薛淺蕪不偏不倚,屁股迎他的頭砸下,然後順著形勢所迫……正好騎坐在了他的頸上!
恰像一對青梅竹馬的小冤家,正在玩騎馬脖的遊戲!男子的神經大概也斷路了,懵然不知所措,手掌舉過頭頂,端扶住了作威作福的女子的腰。
平靜的怡園經此一變,很快炸起鍋來。柳老鵓站在二樓,震驚地看這一幕,顫著音道:“這是……演的哪門子戲?!”
監隨薛淺蕪的兩位壯漢,暴睜雙眼半晌,聽了老板娘的問話,才回過神:“媽媽有所不知!這邪暗香,不想如此生猛無忌!她請纓說替蘇喜兒接客,誰料她會見色起意,從這欄杆舍命跳下,撲錯了對象啊……還沒調教,她就這般放得開,日後再加誘導一番,天下的俊公子們還不全遭了秧?”
柳老鵓聽得嘴都歪了,一雙胖乎乎的脂粉手,氣急敗壞地捶起了大腿,壓抑嚎道:“她是在砸我的場啊……她邪暗香,撲盡天下男子也便罷了,偏偏撲的他呀!這讓我怎麽活啊……”
“那位公子看著眼生,不像是煙嵐城的權貴啊?”一位壯漢咂著舌道。
“蠢貨,你就不長眼睛……”柳老鵓罵道:“你看人家的風度派頭,是煙嵐城這樣的地方能供得起的嗎?他是當今宰相東方槊的獨苗子!作為朝廷命官,常年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巡遊各地,聖上賜他尚方寶劍,準他除暴安民先斬後奏!他年紀輕輕就已富可敵國,掌控著全國食鹽的命脈,要是得罪了他,你的一家老小常年都得吃淡喝素!他的作風正派,為人謙和磊落,與太子趙遷的交情甚厚,據說還是素蔻公主的意中人兒……”
壯漢肅然起敬:“怪不得呢,原來是他!大名鼎鼎的東方碧仁公子!”
主仆正愁如何解決這個棘手難題,背後卻傳來了懶懶的哈欠聲。錦繡玄衣的南宮峙禮,斜斜靠在奴嬌房的門口,眉毛一高一低皺著,玩味地問道:“我要的女人呢?”
柳老鵓和夥計們彼此對望,噤若寒蟬。
“我出的銀兩數,可是夠買得下你們整座怡園啊……”南宮峙禮笑道。
柳老鵓晃著五花膘的腰肢,滿臉堆笑:“我說爺啊,您也看到了,那個女人本來就是給您送的,可是出了些意外啊!您偏喜好野性桀驁的女人,本來就充滿了冒險和不測啊……不如這樣,老身我把怡園的好姑娘們都叫過來,隨大爺您挑揀,總有一款適合您的!”
南宮峙禮陰笑兩聲:“除她之外,這兒所有女人,在本尊的眼裏,都如同大媽您一樣。”
柳老鵓反應好久,才懂他的嘲弄意思。
“爺您不是刁難我嗎?”柳老鵓攤攤手,喪著臉道:“那個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侵犯東方公子,官家威嚴何在?眾目睽睽難以饒恕,肯定活不成啦!老身受她連累,隻有先發製人,提前去撇清了幹係,才能自保家門啊……”
“在我為她開/苞/之前,她死你也得死。今晚我要了她,之後隨你怎麽處置。”南宮峙禮淡淡說完,回到房裏躺下。
柳老鵓還想說話,南宮峙禮握起拳頭,在她眼前一晃。柳老鵓登時萎靡在地。
她還沒有老眼昏花,所以看得真切萬分,南宮峙禮的中指,戴著一尾鳳凰圖騰翡翠戒。
怡園的總部設在京城,別號“萬花叢深”,煙嵐城的妓館,不過是個分支。京城總部的鵓母,深居簡出,行蹤神秘,名叫罌粟夫人。從來沒人識得她的廬山真麵目,但她曾用鳳凰扳戒召過每位分屬,講述了萬花叢深的由來。創始者是黒木蓮教的主人南宮禁,他打造了一對完全相同的戒指,其中一枚托付給了罌粟夫人,他自己則剩留了另外一枚。怡園有訓規曰,若見扳戒,如同始祖親臨,殆誤命令者,極刑加身。
柳老鵓縱然不解,鳳凰扳戒如何落在了一個桃花妖邪的後生手裏,卻又怎敢多言?身上贅肉篩抖難止,恭敬磕了三個響頭,柳老鵓慣性的扭拉著臀,匆匆趕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