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人靜,薛淺蕪的渾身酸痛。似昏似醒之際,燭火在迷蒙的瞳孔中跳動,粉紅的流蘇紗帳,氤氳出光怪陸離的魅影。
這是哪裏?薛淺蕪挪不動身,歎了幾聲,忽意識到有些不對。身子下麵,怎麽軟綿綿的,竟有不屬於自己的體溫和氣息?
難道……她的心肝頓時拔涼拔涼,忍住要死的衝動,微側開身,拚命睜大雙眼瞧個究竟。
媽呀,一具赤溜溜的屍體!隻在臀髖部位裹著遮羞的布!那屍雖像自己一樣平坦,但要健壯頎長許多!還有胸肌腹肌肱二頭肌,居然是個男的!
他是怎麽死的?這種狀態,多麽容易引人遐想!
但是南有觀音菩薩西有如來佛祖,絕對不該是她把他折騰死的!她雖在上,但對這事一竅不通,何況她又大病未愈,怎有力氣弄死男人?
薛淺蕪忍痛翻了個滾,想要下來!一條手臂一拉,她又壓在了屍體上!
遇上詐屍了麽?他都死了還不饒她?看來這個男人生前,定是個受虐狂!
不對,貌似他還有氣……薛淺蕪往眼皮上沾些唾沫壯膽,細辨男人的臉。
一切皆成了放大狀,那眉眼,那鼻唇,不是南宮峙禮又是何人!
妖孽是不可能死的。薛淺蕪一把搦住他的喉結,急火攻心問道:“你怎會在這裏?你又怎會光身被我壓著?是不是你把我怎麽了,然後怕我醒來殺你,所以與我顛倒了位置?”
南宮峙禮扯個哈欠,問道:“你倒是說,我把你怎麽了呀?就算我把你怎麽了,你能把我怎麽了?你縱殺得了我,也不能磨滅我把你怎麽了的事實啊……”
薛淺蕪氣得暈頭轉向,操起一個鴛鴦紅枕,使勁按在他的口鼻上道:“我悶死你!”
南宮峙禮嗚嗚叫道:“你不講理!我不說出真相,是擔心你自責!”
“說……”薛淺蕪看他有心招認,就把枕頭上移了些,讓他的嘴露出來。
南宮峙禮大喘著氣,憤憤地道:“昨夜我就在這兒睡的,今兒個睡過了頭,卻沒有人趕我,一直睡到晚上,恍惚覺得有人掀開被子,也不看看爺爺在此,直接把個女人壓在了我的身上!我是個處男身,不想占這便宜,誰知還沒動她,她就叫著‘疼啊疼啊’,你說我冤枉嗎?我隻有躺直如僵屍,一動不動讓她壓著!”
薛淺蕪想了想,臉紅咳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若是假的,我堂堂八尺男兒,豈會讓你壓在身下欺淩?怎麽也得我在上麵!”南宮峙禮嚴肅說道。
薛淺蕪瞪他一眼:“賊不正經!你我可是涇渭分明。你有你的風流鄉,我有我的意中人。”
南宮峙禮俊臉一黑,蠻橫地道:“如實招來。我不許你有意中人,除非……那人是我。”
“你別開玩笑了。”薛淺蕪想起東方碧仁的美好形貌,不禁陶醉在相遇的喜悅之中,滿臉帶著“一見鍾情,覆水難收”的激動,聲情並茂地跟南宮峙禮講述了白天的事。
南宮峙禮眯眼聽著,陰翳笑道:“他帥還是我帥?”
“呃……”薛淺蕪實話實說:“他的好看不能用帥形容,反正是很帥了,包含了各種類似於帥的要素,就是‘兼而有之’!”
回答完畢,薛淺蕪覺得少說了些什麽,又補充道:“你的帥與他不同,你帥得有點兒……”
“有點什麽?”南宮峙禮在她耳際問道。
“太邪豔了,有點妖裏妖氣,給人一種猜不透、不踏實的感覺,”薛淺蕪漲破腦袋想著措詞:“而他則是正典的帥,放諸四海而皆準的帥!縱使不知他心在想什麽,也會讓人感到穩重而溫暖。”
“哦?”南宮峙禮仍舊笑問:“那你對我的感情深一些,還是對他?”
“當然是對東方爺啦!我對你根本就沒感情!”薛淺蕪說到這兒,感覺欠妥,似乎太絕對了,想了想道:“說對你沒感情,顯得口不言心……我對他是又慕又喜,對你又恨又怕。”
“很好!怨恨亦是一種刻骨的感情,有時並不比愛淺!你繼續恨我吧……”南宮峙禮的長腿一挑,把薛淺蕪掀翻在側,直起腰身下床,就那樣赤膊露胸的晃悠著,散漫地道:“虧你對我印象不錯!不然你若厚此薄彼,偏坦後來之人,看我不劃花你那東方神郎的臉!”
薛淺蕪嚇了一跳,這個男人嫉妒起來,怎跟女人一樣?還有……我哪句話體現了對他印象不錯?他的自我感覺,真是良好!
薛淺蕪有些發冷,汗毛倒豎,半真半假威嚇他道:“你別惹東方爺!他的武功蓋世,要是別人被我一撲,就算不做半輩子的縮頭烏龜,那脖子也折斷了!但他不僅沒事,還避免了把我摔成殘廢!你可別去自討沒趣,不然被鬆了皮,我絕不去救你,你休怪我沒提醒你!”
“哈哈哈哈,我都那麽不中用嗎?”南宮峙禮狂野一笑,旋即說道:“他也未必勝得了我。但是兩男相鬥,必有一傷!如果他早死了,你就失去了夢中王子;如果我早死了,你就變成了小遺孀……實在讓人放不下心啊!”
“你說誰是寡婦?”薛淺蕪橫眉問道。
南宮峙禮笑而不答,忽然害羞地道:“你昏迷時,咱們共睡一枕倒也罷了。現在各自清醒,不能還犯錯啊?我的性感肌膚,與你的幹癟瘦肉相挨相親,對比太強,怕你會自卑的……要不,你打地鋪?”
薛淺蕪把牙咬得咯叱咯叱的響,怒道:“這是柳老鵓看在東方爺的麵子,給我準備的住房!”
“啊哈,本尊差點忘了!”南宮峙禮恍然道:“邪暗香小妹,你夠天真。你可知道柳媽媽送你過來,是怎樣的原因嗎?本尊給她送了千金厚禮,說要找個對味兒的妞……”
說到這裏,薛淺蕪明白過來:“這一切的一切,你早知了?或者說,除了我撲東方碧仁是個意外,其餘都在你的策劃之中?”
“我製造了你與曠世美男相逢的契機,你不感謝我嗎?”南宮峙禮悠悠地道:“我想你會向他呼救,卻低估了你的勇氣!你這淩空一撲,既撲走了你的心,隻怕也撲走了……東方神郎的心啊。”
“東方爺是有立場的人,不會輕易失心!”薛淺蕪冷笑道:“你既然設計我,就該預料到我的失心!”
南宮峙禮薄唇一勾:“是麽?你的心早已失去大半,在我這裏存著;剩下的小半兒,給他又有何妨?我既要占據你的大部分心,也要利用你的餘心,換來東方碧仁的心!”
薛淺蕪脊背發麻,戒備地道:“你有什麽陰謀?”
南宮峙禮反笑:“陰謀若說出來,豈不成了陽謀?”
薛淺蕪道:“世上最善變的,其實是女人心。把賭注壓在女人的心上,是個極其愚蠢的錯誤,雖說我的心裏一時也許有你,但並不見得你多他少。隨著某種未可知的發展,他完全取代你也有可能。”
“那我更期待了,我就喜歡探險的過程……”南宮峙禮媚眼奸詐。
“不管怎樣,我不想看你對東方碧仁不利!你對他的傷害,便是與我為難!”薛淺蕪唬著臉道:“寧可得罪一個君子,不要得罪一個小人;寧可得罪一個小人,不要得罪一個女人!東方碧仁是真君子,不會提防你的詭計,亦不會計較你的得罪,但是我喜歡他,就要護他到底……我就不一樣了,我是女人,並且有著小人的潛質,女人與小人疊加,能量源源無窮,勸你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薛淺蕪的言出成章,直讓擅長口才繞圈的南宮峙禮咋舌不已。
徘徊複徘徊,南宮峙禮竟然道了一句:“快些睡吧,不要逼我動念。”
說完,南宮峙禮像貓一樣,蜷縮在薛淺蕪的腳底,鼾聲漸大。那麽高的身軀,在他刻意的勾頭弓背彎腰曲腿下,此刻不足兩尺來長。若是一位不認識他的女子見了此番情景,肯定會忍不住母愛泛濫,憐憫得肝疼肺疼。
薛淺蕪覺得滑稽搞笑,他有必要這般修苦行嗎?話說有些邪門武學,是在怪睡姿中練就而成……他不會是在練鐵身童功吧?
翻來覆去睡不著,薛淺蕪踢踢他:“喂,這樣會抽筋的!你就不怕噩夢被人追殺,跑不動啊?”南宮峙禮酣然如故。
“我要是個刺客,你就身死百遭了!”薛淺蕪歎了口氣,也自睡了。
粉紅的窗簾,在冬風的吹拂下,露出窺秘的縫隙,清晨的陽光趁虛入室,圈暈忽明忽暗的晃,形成冷與暖的流動。薛淺蕪睡得雖不暢快,但畢竟舒展開了身子,惺忪醒來,骨節輕鬆許多。
睜眼看去,南宮峙禮已穿好了衣服,正靠著窗台,居高臨下漠視著她。薛淺蕪的心一驚,又怎麽了?惴惴不安,嘿然討好笑道:“早啊,早啊……”
南宮峙禮背著雙手,緩緩走近。壓迫之氣迎麵撲來,薛淺蕪的頭皮緊了。
“你給我的《霸滅圖經》,是真的嗎?”南宮峙禮的眼神忽厲,直欲射穿薛淺蕪的心髒。
薛淺蕪慌得無措,結巴問道:“霸滅圖經?……啥是霸滅圖經?”
南宮峙禮的臉更加凍結,從懷裏掏出那張地圖,左手順便捏碎了一隻瓷杯,殺氣內斂地道:“本尊再耗一段時日,印證真假。你若果然使詐欺我,我會把他為你續好的骨重新拆斷。屆時再也複原不了,成為生不如死的廢物。”
聲音震耳回蕩,人已揚長而去。
薛淺蕪兩眼一黑,頹然倒在床上。該怎麽辦?聽他的語氣,似乎已知是假,隻是暫且沒有根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