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妻妖嬈

第一三三章 同心而離居,冷雨花燭夜(下)

東方碧仁回到坎平鞋莊,失魂落魄,從碧螺塘轉到了淺塢宮,再從前麵大廳徘徊到後花園,惶惶片刻難定。

此時的宰相府,因這麽久不見東方碧仁,早已亂成一片。所幸的是,婚宴已經散場,賓客們都回了,就算動靜再大,也不過是關起門來,自家醜事。

東方槊雖不插手,卻仍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梅老夫人的垂淚哀歎,各房妾侍幸災樂禍的湊熱鬧,有心無意冷嘲熱諷,嘁嘁喳喳繁瑣極了。

到了這般年紀,隻有東方碧仁這一獨子,梅老夫人或多或少也依仗著兒子,在府中威嚴冷峻著臉色。諸位妾侍心中雖然不服,也隻有哀怨的份兒,誰讓自己肚皮不爭氣呢?何況東方碧仁真稱得上優秀,又擅長處關係,就想尋些毛病找點茬兒,也是極困難的。今天竟出現這種事,怎不趁機興風作浪,讓局勢更亂更鬧一些?

女人向來都是熱鬧的推波助瀾者,天賦所致。特別視為情敵、勾心鬥角爭寵的女人間,說不上是什麽原因,就憋著一股子勁兒要強,隻要你不快樂,我就快樂。究竟這份快樂有多大的價值,那就是次之又次的了。

在妻妾的多事端中,東方槊還能保持沉穩,也當真是能撐女人能撐船的好胸襟了。

他坐在高台上,就是作為當朝公主的老公公,被兒子媳婦叩頭跪拜的那位置。在正案右側的短幾前,端然坐著,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好像有什麽煩心事兒,要用酒把它稀釋了去。深沉莫測,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洞房裏的素蔻公主,似乎早預料到了被冷落的結局。隻是滿心不甘。她的蓋頭,還沒有掀開來,那是隻有她的夫君,才能親手挑起的。可是自打把她接進府裏、拜完天地送入洞房之後,他就沒出現過。

她的指尖,深深陷進柔軟的鴛鴦繡枕裏,恨不得把惱人的蠶絲情繭全部摳出,粉碎成為一寸一寸,一節一節,化成灰揉成燼,一切也就罷了。

還有那滿屋裏的亮閃閃蝴蝶紅雙喜字,堆砌著的金碧輝煌嫁妝,都在恥笑著她。她拿起了剪刀,想要剪成條條縷縷,才能發泄此時心情。然而,下不了手。徒有空殼也好,名副其實也罷,她終是心不甘,亦放不下。

若要讓她離開東方大哥,在另一個男子的庇護下,度過此生,她便覺得生而無趣。所以她承住了所有的尷尬,就是為了離他更近一些。這樣到底值不值得,已經沒有可追究的意義了。現在她是宰相府的新婦,唯一經過媒人以及雙親認定的媳婦兒,她是這兒的半個女主人,不與梅老夫人發生衝突的前提下,家內事務一切由她做主。

外麵越來越暗,本就是個陰天,終於在這夜幕將來的時候,下起雨來。這算是初秋第一場雨吧,劈劈啪啪,打在窗欞,前兩日的毒熱很快散盡,有些瑟薄之感。看來果然不假,立秋後的暑氣,不過是紙老虎,一天比之一天軟塌,三兩場秋雨下,就足以殺滅了其威風。

屋內更暗。丫鬟過來,躡手躡腳點了紅燭。素蔻公主抓起一隻碗盞,向她身上砸去,罵道:“沒傳喚你,你進來做什麽?看我笑話是嗎?”

丫鬟嚇得趴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道:“奴婢隻是擔心公主害怕……”

素蔻公主一腳踢向她伏下去的肩頭,臉有些扭曲道:“誰讓你叫我公主了?以後叫我夫人,聽到了沒?”

那丫鬟忙不迭地點頭,匆匆跑了出去。剛出門檻,不慎腳下一滑,就摔倒了。

“笨手笨腳的,要你幹什麽用!”素蔻公主的聲音裏滿是怨毒道:“關到茅房裏去,明天早上再放出來!若還是這樣不長進,就關三天;再不長進,關成六天……你自己看著辦!”

丫鬟呆了一呆,哭著去了。或許她在宰相府這麽久,就連冷漠苛刻的梅老夫人,都不曾這樣待過她。

素蔻公主怒氣並怨氣重,起伏難平。看著那寸寸的燭撚兒化成灰,她心卻被一種新生的仇恨力量滿灌著,如種子般膨脹,發芽壯大,長成參天樹木。想要連根拔時,已那麽不容易,或者自己從未想過去拔。

梅老夫人心下亦不平靜,她想讓人去找兒子,卻又忽而心虛起來。她不知道,昨晚策劃失敗了沒,隻從兒子這麽久的未歸來看,她心裏就有種極不踏實之感。眼看雨下得越大了,兒子今晚不回了嗎?他在哪兒?和那僥幸沒死的乞丐小妖精在一起嗎?

紛紛雜雜的念頭衝湧著,她步履蹣跚扶著門,昏昏沉沉的雨簾中,看見丈夫居然還在那兒坐著!她聲音發厲道:“小珠,怎麽不勸老爺回屋?”

一個叫彎兒的丫鬟,小心地應答道:“小珠……她被公主趕到茅房裏過夜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梅老夫人問道。

彎兒察顏觀色,謹慎奏道:“是她犯了錯兒,咎由自取……公主的心情似乎很糟糕,中午都沒吃飯,晚上仍是不肯吃半點兒……”

梅老夫人歎一口氣,讓彎兒舉了傘,往新房裏走去。

“蔻兒……”梅老夫人呼喚聲起。素蔻公主聽出聲音,起身打開了門,淚水已經落了下來,她的妝容在燭光裏顯得有些斑駁。

梅老夫人讓彎兒出去了,然後摟著素蔻公主,像疼愛自己的親女兒般:“先吃些飯,千萬不要餓壞了啊。”

素蔻公主抽噎不住,形容堪憐地道:“東方大哥,他不回來了嗎?”

梅老夫人哄勸道:“乖兒,你先吃些飯食進肚……今晚是女孩子最重要的一夜,仁兒怎能在外麵過?母親就算是綁,也要綁他回來!”

素蔻公主哭得更厲害了:“母親,東方大哥他不喜歡蔻兒,你綁得了今晚,還能綁他一輩子嗎?你就不要讓他再怨恨蔻兒了!”

梅老夫人聽得一凜,忙勸解道:“仁兒也是很喜歡你的,哪有怨恨的道理?”

素蔻公主淚漣漣道:“那他為何不歸?”

梅老夫人為她擦著淚,歎道:“隻是喜歡程度的輕重上,比起那叫花子,你少輸了一點罷了。”

素蔻公主仰臉問道:“那叫花子小蹄子,真比蔻兒好嗎?”

梅老夫人呸了一口道:“蔻兒比她,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算什麽?來宰相府做個侍奉茶水的下賤丫鬟,我都不收留她!”

素蔻公主喃喃道:“可她不知用了什麽妖法,迷惑住了東方大哥!該怎麽解除她的妖法呢?”

梅老夫人眼神生冷,道了一句:“或許她的妖法,昨晚已經盡了……”

“什麽意思?”素蔻公主竟沒聽懂。

梅老夫人咬牙切齒地道:“欲滅其法,必先除其魂!若除其魂,必先取她命!”

素蔻公主嬌軀一震,這想法兒竟與自己心底的呐喊聲不謀而合,該怎樣表達那種快意呢?卻低了頭,無限愁思地道:“東方大哥豈不悲傷死了?會記恨一輩子的!”

梅老夫人道:“那就讓他記恨母親好了!反正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在乎什麽,我就不信了,仁兒記恨我,也能記恨到母親離世嗎?”

素蔻公主心裏又驚又亂,叫道:“母親!”

梅老夫人忽而笑了,看著素蔻公主慈祥地道:“為何從蔻兒口中喊出的稱呼,不管伯母也好,母親也罷,聽著都那樣好聽呢?”

素蔻公主笑容浮起,又嬌嬌喊了句:“母親!”好不容易哄公主寶貝媳婦兒吃了些飯,梅老夫人再去看老爺子,不知何時,他已離開了那高台。遍屋裏沒尋到人影兒,估計又去逍遙鄉了。

遙想當初,丈夫未納二房之時,他每次尋風流,梅老夫人就會翻腸刮肚的痛。自從有了二房、三房,直至七八房後,再聽到老爺子逛妓院這消息,梅老夫人習以為常,早已見怪不怪,心裏那片漠然似占據了一切。

活到這個歲月,愛與不愛,已沒那麽純粹,也沒那麽的重要了。

梅老夫人看著暗夜裏的雨簾,倏爾升起一抹孤獨。有丈夫,有兒子,有府邸,有珠寶,如今也有最尊貴而孝順的媳婦了,為何增添了孤獨感?

悄悄挽起袖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亦非昔年彈性光滑,褶皺不經意間,在皮膚上停駐。暗歎年歲不饒人啊。

她的腕上,戴著一隻青梅素鐲。這鐲共有三隻,模樣不差分毫,出自同一工匠之手,仿佛姊妹生自同根。然而卻離散了,因為每隻都隨了主子去。主子命運不同,鐲子也就流落。

這麽多年的光景,鐲子未變,人已老了。

前些時日,仁兒從煙嵐城央人帶回來的那隻青梅素鐲,曾讓梅老夫人淚流滿麵。然而流過之後,心中仍是歸於陳年耿介淡漠。

其實早已原諒,然卻為何,不能徹底忘掉舊事?終於有了姊妹下落,她卻不願去找,而所找的人,也未必願見她。不是不思,不是不念。無法跨過去的一道轍兒,在時光裏被荒草填滿了,但是仍在。

夜色越來越深,透過窗子,梅老夫人能看到洞房裏燭台上的蠟燭,已燃去了一半。公主媳婦兒的寥落身影,訴說著韶華的悲哀。嚶嚶泣泣,哭聲似乎又響起了,梅老夫人叫來心腹,傳了幾個侍衛出去,去找不讓人省心的兒子。

東方碧仁靠在淺塢宮的門簷下,風夾雜雨,打在他的身上,他渾不覺。這處殿房,丐兒住的次數並不很多。他守在這兒,隻因無處可去。新府那兒記憶雖多,他隻怕錯過了第一時間見她。

秦延陪他站著。風雨裏兩個男人,一樣的沉默,一樣的擔憂,一樣的心情。

幾點火光,映亮了坎平鞋莊的大門。秦延欣喜地道:“是不是她們回來了?”

東方碧仁沒有言語,不可能是她們。因為他不相信,會有多麽熱忱的人,冒著風雨打著燈籠送兩位嬌俏俏的姑娘回家。人心叵測,他已看淡。唯能做的,就是保持自身。

女莊主不在時,鞋莊種種決策事宜,就落在了荊岢、蓉兒他們身上。如果不是熟識的人,和緊要的事兒,為了安全,夜裏他們絕不會開門的。

這次,問詢了一會兒,門就開了。因為來的這些人中,手裏全都持著東方府的牌照。既然是東方爺那邊的人,無論如何得放進來,何況爺在這裏住著,有什麽好擔心的?

東方碧仁往外走去。為首侍衛辨出了他,急切地道:“東方爺,小的找您找得好苦啊!”

東方碧仁站定,淡淡地道:“有什麽緊要事嗎?”

那侍衛遲疑了一陣兒,抹抹臉上的雨水道:“要事倒是沒有……但今天是大喜日子,今晚又是洞房花燭之夜,您不回去,這實在說不過去啊!老爺看您未歸,估計心裏不快,在雨中獨坐了很久,不知去哪兒了。您又不在府裏,老夫人身子不好,氣鬱得傷了心,哭個不住;公主新嫁過來,沒個陪伴說話的人,這陰沉沉的下雨天,也哭得不停歇……現在全府上下,就您一個指望了啊,無論如何,您跟小的回去一趟,也好讓小的對老夫人有個交代啊……求求您了!”

這段話說下來,幾個侍衛齊齊跪在了泥水裏。燈籠裏的燭火,明明暗暗,幾近熄滅。東方碧仁歎了口氣,眼睛直直看向蒼茫夜色深處。

秦延低聲勸道:“爺就暫且回府去看看吧,不然萬一出了什麽事兒,隻會添煩添亂!我在鞋莊呆著,一有倆姑娘的信兒,立馬向您稟告!”

東方碧仁沒有作聲,也沒理會那些跪著的侍衛們,徑自落拓淋雨走了。

侍衛們俱都麵呈喜色,從泥水裏起身,跟了出去。

秦延驀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打著燈籠殘燭,找了好久,才從亭台石凳旁的草叢之中,找到了東方爺來時穿的新郎喜服。追了老遠,喊住了東方爺,把衣服塞到他手裏。

東方碧仁回到府中,梅老夫人淚都落出來了,朝素蔻公主的新房道:“蔻兒!仁兒他回來了!”

素蔻公主聞這喊聲,趕緊把燭火撥得亮了幾分,然後坐在床前,再次蓋好蓋頭,等待丈夫到來。

東方碧仁轉身進了母親房裏。梅老夫人與他說了些話,苦心勸道:“兒啊,不管怎樣,今晚你都得留守在新房!新娘子的蓋頭,如果不是新郎親自來揭,永遠不允許放下來的。”

東方碧仁僵著步子,身心疲憊地道:“那就去吧。”

梅老夫人生怕出了什麽差錯,跟著一並去了。屋內光線仍是顯得有些偏暗,梅老夫人吩咐丫鬟又點起了幾根蠟燭,放在了燈罩中。淡黃色透明燈罩外,塗抹了層麝香、蜂蜜,隨著溫度升高,飄散開來,滿室幽芳撲鼻,香甜得讓人宛然想沉睡,如癡如醉。

東方碧仁站在那兒,如木頭般。臂彎裏的新郎喜服,猶如千斤,他也沒有放下,就那樣橫搭著,不停地滴著水。

梅老夫人再提醒道:“仁兒,把蓋頭挑下來。”

東方碧仁遲緩腳步沉重近前,掀起了那方紅蓋頭。可惜底下的那麵容,生機不了荒涼的心。他看著那張臉,又似沒看,眼神空空蕩蕩,如同無物。無意之間,手指一鬆,紅蓋頭就飄落在了地上。丫鬟急忙過來拾起,端端正正疊放在了水晶盤裏。

梅老夫人想要調遣沉悶,故作輕鬆笑道:“這揭下了蓋頭,就已是夫妻了,以後當要互敬互愛,齊心協力,女主內男主外,把這個家打理好些。”

素蔻公主嬌羞地道:“蔻兒謹記母親教誨。”

梅老夫人欣慰笑笑,含著深意對東方碧仁道:“仁兒,這屋裏是你倆的天地了……母親就不杵在這了,你們小兩口兒,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就隨意吧……”

“母親!”素蔻公主嬌聲噥語叫了一句,然後對東方爺道:“東方大哥,你累了吧。趕快上床歇息了吧!”

走了兩步的梅老夫人回過頭,對素蔻公主道:“還大哥大哥的!以後就是夫君夫人了!”

素蔻公主醉顏坨坨,不勝動人。

東方碧仁沒有理會,隨手把新郎服,往角落裏的架子上一放。以後如果沒人收起,就永遠這般的放著了,直到落滿灰塵,直到蟲蛀稀爛。

梅老夫人、素蔻公主看得清楚,大紅喜服水淋淋的,上麵還沾染著泥巴、草屑等髒亂物,讓人幾乎看不下去。

梅老夫人吩咐丫鬟收了起來,說洗了後,疊放整齊,作為紀念。她和老爺子的喜服,多少年了,還在櫃子底下保存得完好如初呢。雖然顏色淡去了些,可是拿出來穿,仍不顯得寒磣了去。

說完這些,梅老夫人轉身去了。寂靜的新房裏,燭火在跳躍,香氣在彌漫,一切是那樣溫馨迷離。銷金帳子,粉簾珠垂,如夢似幻,華美如若仙境。

外麵雨聲依舊,素蔻公主卻不再覺得孤寂難熬,她時而不時地,抬眼看一下東方爺。歡喜滿心滲出。

她母親李皇後諄諄交代,女孩兒不管多麽愛一個男子,都不能過分地自輕自賤了去。身為公主更要懂得矜持。因為太主動的女孩,會讓對方不知珍惜,如棄草履。素蔻公主雖然記得牢固,但在今天上午,迎親上馬之時,她仍是主動了。因為她不主動,她就不能上得他的馬背。

今晚洞房。傳說女子此生最旖旎的綻放,將在此夜進行。

素蔻公主性格雖有單純犯傻之處,但自幼生活在深宮裏的孩子,有幾個單純的?各種事情見得多了,耳濡目染,就算沒經曆過,大約也能學來幾分。

素蔻公主看東方爺連坐下的意思都沒,帶著幾分羞怯嫵媚,湊近過來,拉著他手臂道:“忙了一天,夜都這麽深了,還不睡嗎?”

東方碧仁抽開手臂,走得遠了幾步,淡聲淡語答道:“我不困,你先睡吧。”

素蔻公主紅著臉道:“不困也總要躺下的。你不會想站一夜吧。”

東方碧仁點了點頭,仍自聲調不變地道:“妹妹趕快睡吧……”

素蔻公主的頭,低垂在了胸前,眼睛看著鞋子尖道:“以後別叫我妹妹了,該改成夫人了。”

東方碧仁咳嗽一聲,臉色凝重了幾分道:“我希望是最後一次,聽到你說這樣的話。”

素蔻公主聞言,猛地抬起了頭。兩人目光相遇,然卻不是含情脈脈、互訴衷腸,而是一種無聲較量。素蔻公主的眼光,帶著脆弱、受傷、不甘,東方碧仁的眼光,帶著堅定、執著、漠然。

最終以素蔻公主的失敗而告終。但女人還有一種厲害的武器,就是眼淚。她捂著臉委屈地哭起來。

東方碧仁沉重歎氣,拉開被子一角,像對妹妹那樣輕聲勸道:“快些睡了,熬成了黑眼圈,明天該變醜了。蔻兒妹妹聽話。”

素蔻公主還勉強聽得過這幾句,脫了鞋子,然後除掉首飾,又脫去了大紅嫁衣,躺在床的裏側睡了。東方碧仁轉身要走,素蔻公主內心惶急,伸出手臂抱緊了他,楚楚可憐地道:“躺在這兒,陪我好嗎……蔻兒害怕……”

東方碧仁不知該當如何,本能反應,猛地一掙,擺脫開了那纖弱的手臂纏繞。素蔻公主眼裏含淚,絕望苦楚襲上臉龐,躺也不是,坐也不是,那樣僵著脖子怔愣在了那兒。

東方碧仁按著她的肩膀,把她扶進了被窩裏,輕輕拍了幾下。素蔻公主的心忐忑跳著,平息了一陣兒,卻不敢執拗了,慢慢支撐不住連日來的憂心憂神憂思,終於帶著淚痕睡去。

東方碧仁再歎聲氣,走到門口,對著淒風冷雨,孤獨站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