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淺蕪多次想提出離開,都遭到了趙太子近乎慌張地追問:“在這兒生活得不好嗎?缺什麽隻管說,丫鬟們不好了也告訴我……”
在薛淺蕪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關切時,他最後再接補一句,很有男子漢要麵子的味道,也化解了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尷尬:“待你不好,我可怕東方弟怪我呢!”
薛淺蕪無言以對,不好把話挑得太明,隻淡淡道:“既然如此擔憂虧待了我這個弟妹,就趕快把事情弄妥了。想想來這裏的時日也不短了,很想念宮外的姐姐。”
她所說的姐姐,趙太子回憶了很久,似乎在坎平鞋莊開業那天,在她身旁確實見過一位女子。印象不是很深,整體記憶如淡淡風,眉眼神情淡得跟薛淺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趙太子更喜歡執著熾烈、性格稍微囂蠻的女子,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有如烈火烹油、錦上添花,讓人燃起無窮無盡的能量來。有獨特超越世俗的思想,偶爾又帶著點小女人的傷感幽情,這些元素疊加,就構砌成了某個人的模型。
不知從何時起,趙太子在自建的虛框架裏,一遍遍描繪著薛淺蕪的樣子。那藏著愛憎感情的眉毛,那生動盈澈的眼睛,那飽含喜怒哀樂的唇,都在他的腦中時浮時現。
但他在薛淺蕪的麵前變得非常規矩,儼然就是兄長對待弟妹的樣子。
薛淺蕪在放鬆下來的同時,又覺得趙太子有些怪,不同尋常,仿若一座火山,平靜得不造成一點傷害的表象下,似掩蓋了某些洶湧的實質。
她不能說,隻能裝傻。
在這種壓抑中,趙太子有著極深極痛苦的煎熬。暗夜醒來的時候,他的腦海經常呈現一片空白狀態,然後慢慢地成形出一女子,在雲霧裏,在淺水中,在江渚上,在曠野間,如鴻蒙始開天地漸入了澄明,天幕地幔高遠空闊,站立其中,弄不清方向感,隻隨了心順了意,滿心享受地徜徉著,一步步朝向那剪影。
夢中,這是他最快樂的時候。猛然醒來,察覺身旁還躺著一位女子時,他會在短暫的刹那,閃過一種不切實的幻覺,這是她嗎?
可她是東方弟的女人。他猛地驚醒時,也反複告誡過自己,可以遠觀,可以在偶爾跑神兒,萬不可再往下沉陷一步。然而他越控製理智,情況就越糟糕。
定睛細看床上女子熟睡的臉龐,失望席卷而來,不過是個空殼美人,索然寡味。濃濃的自嘲和落寞湧上來,是啊,他雖貴為太子,哪裏就有那麽好的福氣。
這些倒也罷了,最要緊的一次,趙太子喝醉了酒,神思處在半迷糊半清醒之間,看著身邊的太子妃柳采娉,竟歡喜激動地叫了句:“丐兒!”
柳采娉不知他喚的誰,也沒太在意去。太子婚後,處處留情,相好的那麽多,丐兒又能是誰,不過是個轉瞬就被忘的狐狸精。她早就認命了,既然讓太子專情於己是奢望,那麽永遠不會有專寵也好。他是未來的皇上,恩情雨露均沾,總比萬千寵愛集於某位女子身上要好得多,最起碼不會危及到她地位。
事情不了了之。趙太子打那次叫出薛淺蕪的昵稱後,出了滿頭的汗,心中更是愧疚,若是被傳出去,讓眾人包括東方弟都知道了,該是怎樣的收場?
好在太子妃挺懂事,並沒深究下去。
似是為了彌補,趙太子接下來的幾天對柳采娉特別好。柳采娉不說甚,心裏卻敏感地有了疑問,以前他每結了新歡,卻也沒見他這麽彌補啊,莫非這次有了什麽不同尋常的意義?
因此就留了心,對心腹丫鬟道:“注意著太子的行蹤,看看是否在外麵又碰上了相好的。”
丫鬟是個善體貼人意的,立即伶俐回道:“太子妃放心吧,誰不知道太子是很愛重您的,隻是有很多的迫不得已罷了……您放心吧,奴婢早就打探過了,太子最近根本就沒出宮,自然不會有野蝴蝶黏附上來!”
柳采娉呷口茶,點了點頭,卻道:“眼睛不光要盯著宮外,也要看著宮內。這宮裏想攀高枝的,多了去了,一個個地蓄勢待發,簡直恬不知恥!”
丫鬟應了一聲,安慰柳氏道:“太子妃要注意自個的身子。這些事就不要上心了,全由奴婢妥當安置。”
趙遷不敢再輕易醉酒了,以防酒後失言,使糾結的心魔大白於天下。
接近春節,可能是因宰相府中事務增多,不便抽身,東方爺來的次數顯少了。素蔻公主仍被趙太子以種種理由絆在皇宮,中間也回過宰相府一次,但住了一天就又回宮了。因為東方爺連同趙太子一起做梅老夫人的思想工作,說太後年齡高,冬季天寒,整日沒個疼愛的說笑著,心情難免積鬱不暢。素蔻公主最能逗得太後開心,有她在老人家總樂懷些。
梅老夫人一直發愁,她私底下沒少向丫鬟們打探兒子兒媳的房中事,甚至安排心腹侍女“聽房”,結果隻能更添失望,兒子和公主有名無實著,東方家的子嗣可就成了大問題啊。可是,就算梅老夫人再怎麽生性果決,也不能強逼兒子與素蔻公主夫妻交好。看著素蔻公主整天眼圈紅紅、神情哀怨,梅老夫人心急如焚,此時趙太子親自來遊說,梅老夫人無奈,隻好頂著孝義之名,讓公主暫時回宮裏住,陪太後度過漫長冬日。這樣也能讓自己暫時省點心,緩著想想其他辦法。
臘八那天早晨,皇帝趙淵吩咐散朝之後,特意留下了東方爺。趙淵態度和藹,完全是嶽丈對女婿的好態度,無外乎問候梅老夫人、以及說蔻兒不懂事、脾氣嬌縱慣了,讓他多多擔待這些閑話,還諄諄囑托著他們夫妻同心同德,萬不可失卻了貴族顏麵。
東方碧仁淡然應著,與平時的氣定神閑並無什麽明顯異樣。趙淵也沒再多說,讓他去了。
拜別趙淵,東方碧仁走了一陣兒,臉上的焦急與思念不可抑製流露出來,折身調轉方向,徑往趙太子府趕去。可能由於心急的緣故,他並沒注意到,正準備去母後李氏宮裏的素蔻公主,眉心一緊,按捺住詫異色,悄悄尾隨著他,進了趙遷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