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趙遷秘密/處/置掉了秦延,東方爺從太子府回去之後,心下雖然傷感窒鬱、揪然不樂,卻還是去了趟坎平鞋莊,問一下秦延的事兒。
繡姑早已心急如焚,再淡定不下來。她把東方爺當成了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傷懷地道:“東方爺,我與丐兒情誼非比尋常,若非因為她的緣故,我也不會來到京城。住在陳府舊宅,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了,更沒想到這輩子還會愛上人。不管你和丐兒發生了什麽,都幫幫我好嗎?我想見丐兒一麵,我不想讓她一個人在宮裏……如果你不幫我,你會有愧於丐兒的!”
東方爺冷漠道:“我……已沒法再見她了。”
“為什麽?”繡姑忿忿問道:“就算她做錯了什麽,你就不能原諒她,再從頭來過嗎?你就那麽自私狹隘嗎?”
東方爺表情滲入艱澀的痛楚,歎道:“我對趙太子承諾過,隻見丐兒一次,若她過得好,我便再不相擾了。”
繡姑不相信,追問道:“你見她過得很好嗎?如何個好法兒?”
“我不想再提起。”東方爺凝眉想起她與趙遷的恩愛一幕,劇烈地咳嗽不止。繡姑清楚地看到,他的唇角泛出了一抹血。
她睜大眼問道:“東方爺,你病了?”
東方爺苦笑了一聲:“生老病死,人生常態罷了。”
繡姑忽又念起秦延,那種不祥預感更甚,心中戚戚,低徊一歎:“我們都是苦命的人。東方爺,你也要保重。”
繡姑的雙手下意識摸了摸肚子,緩緩向門外走去。東方爺走上前兩步,拉住了她:“你要去哪裏?”
“我要在皇宮的門口,找個地方住下來,若秦延在那兒經過,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見到我……”繡姑眼波溫柔地道:“我不僅要給他一個驚喜,還要給他個大驚喜。”
“胡鬧!”東方爺含了幾分慍怒道:“若是以前,趙太子還是我的好哥們,你或許還去得,但是現在,無論如何我都得替延弟看著你些,你不能去。”
“可是,他何時會回來?”繡姑望向天空,喃喃地道:“孩子降生之時,他會回來嗎?”
東方爺一震:“你懷了延弟的孩子?”
繡姑點了點頭:“以前我孑然一身,覺得世間沒什麽好牽掛的。但是現在我覺得好孤苦好害怕,我想秦延,我想丐兒……”
東方爺徘徊著,忽停下腳步道:“延弟不見蹤影,我心裏也很擔憂。聽你這樣一說,無論如何,我都得尋到他的下落了。”
繡姑眼裏泛出喜悅淚光,身子一軟,就想要跪下來:“東方爺……”
東方爺扶起她:“不要多想,好好歇息。”
繡姑頓了一頓,猶豫了片刻仍問道:“丐兒那次從南蠻回來,身體並不大好,如今可痊愈了?”
東方爺心裏“咯噔”了一下,忽似想到什麽,又是一陣劇咳。
繡姑越發不知所措,遞來一個手帕:“東方爺……”
東方爺蒼白的唇角,血跡斑斑:“丐兒……不行!怎麽可能?丐兒不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那會要了她的命的!”
繡姑杏眼幾乎驚得裂開,隻會連問:“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東方爺閉著眼、萬般心灰地搖著頭。在新府住的時候,他便感知過丐兒的異樣。每次接吻之後,丐兒便虛脫如泥,呼吸不支。大概是昔年丐兒從樓上摔下來,筋骨散架錯位,他在她體內輸入了大量真氣的緣故。
所以每次與她親近,那股真氣原本屬於自己,顛倒忘情之際便會助推他,使得功力大增。也必會導致丐兒的嬌弱不堪。隻要東方爺不索取無度,這在一定程度上倒成就了夫妻之樂。
然而,若是換了別的男子,異種真氣與丐兒體內東方爺的真氣相斥,如同兩馬分屍、南轅北轍,一個弱質之軀如何能撐得住?
東方爺的手心裏急出了汗。這麽久來,他一直解不開心結,對丐兒有怨。他用懲罰自己,來躲避別人的甜蜜帶來的傷害。正因為沉浸在鬱鬱失落中,竟沒想到這一層。
今天聽到繡姑說起懷孕的事,不由自主想起丐兒——若他們有孩子,應該是另一種結局吧。
這一想不要緊,整顆魂都快駭飛了。如果太子不知此因,丐兒……豈不成了極端的痛苦?
靈光一層一層閃來,那段時間趙太子四處尋神醫,莫不是為了給丐兒治病麽?庸醫胡亂折騰,會要了丐兒的命的!
東方爺這段日子的心意疏懶,全被驅散得無影無蹤。原本以為,這個女人,他再也不會,不想提起了。可在得知她的性命有憂之時,仍禁不住全身如掉進了冰窟,激靈靈的打顫。
繡姑眼睜睜地看著東方爺飛奔而去了,暗暗捏了把汗。這世界是怎麽回事了?剛才自己急得六神無主,這會兒又換成了東方爺?
“東方爺,等等我!”繡姑大喊。
“你在這兒好好呆著……”東方爺落下一句話:“我去找丐兒和延弟!”
匆匆趕到了太子府,趙遷早已著人安置好了秦延的屍體。一如往日,兄弟不曾有任何的隔閡,趙遷笑著讓宮人擺好了酒席:“東方弟氣色比上次好了幾分,看來不日就可以恢複朝覲了。雖有蔻兒妹妹時不時來宮裏報信,父皇近些天還是不停念掛你。你也早些康複才是。”
東方爺淡淡笑應了,而後壓低了聲音道:“我來見她。”
趙遷雖不知他指的是秦延還是丐兒,神情隻未變,試探地道了句:“東方弟不是來了一次麽?”
東方爺直接道:“我是來見丐兒的!”
趙遷捏緊酒杯,狠狠喝了一口酒,道:“君子不奪人所愛,東方弟就這麽食言了?”
東方爺波瀾無驚地道:“我來治她的病。不然你會後悔的。”
趙遷咽到喉嚨裏的酒嗆出來,遽然變色,啞聲問道:“你知道她病了?誰泄露出去的?”
“不需有誰泄露。”東方爺道:“與我在一起時,已見征兆。”接著一五一十把詳情坦然說出了。
趙遷聽得臉色忽霽忽雲,戒備問道:“怎樣才能治得好她?”
“讓我見她。”東方爺簡短道。
趙遷回拒:“說過了,上次是你最後一次見她。”
東方爺道:“這次情況不同!你就看著她遭罪嗎?”
趙遷忖了忖,笑道:“辦法還是有的。”
“如何?你說?”東方爺沒心情再多置辯。
“你蒙了眼,我自會帶你去。”趙遷隨手抓了來一塊長長的黑布。
東方爺不假思索把眼纏上了,道:“快些帶我去吧。”
趙遷橫了橫心,帶他去了地室。他對東方爺做了個粗略的估計,在以往論武功他雖不及東方碧仁,但病了這麽久,應該能打個平手了。何況地室裏的機關布置,自己再熟悉不過了,自有優勢。所以有恃無恐,不必擔心出什麽大意外。
進入石門之後,趙遷輕輕地喚了聲:“丐兒。”
那一瞬間,東方爺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幾乎要衝破胸膛般生生的痛。
他張著嘴,那一句“丐兒”在喉頭纏繞了許久,竟是吐不出來。他怔怔地站著,憑心靈的感應,“望”著床上的那個人。就算她愛上了趙太子也罷,終究是苦了她的年華了。
薛淺蕪覺得氣氛有些莫名的凝固,欠起身來,怔怔望著門口的消瘦身影。淚珠涼涼的滴下來,他是誰呢?為何這般刻骨銘心的熟悉?
趙遷心裏有些醋意,輕柔地在她臉上吻一吻,低低地道:“我給你請來了個醫生。”
薛淺蕪似懂非懂“哦”了一聲,神經彷佛不受支配,直起身赤著腳就往東方爺的方向走去。
趙遷心急而怒,伸手一拉,丐兒整個跌倒在地。東方爺飛奔了過來,心疼地想要扶起她。
趙遷把她往懷裏隻一扯,丐兒的手從東方爺手裏滑脫了。
趙遷冰冷得沒任何情感道:“你是我請來的醫者,不要越了本分!否則我為丐兒另請高明!”
東方爺不作聲,是默許了趙遷的話。
“你打算怎生為她醫治?”趙遷道。
薛淺蕪卻傻傻接了句:“我好想看他的眼睛。”
趙遷整張臉極寒極難看,狠狠撂了句:“他的眼睛瞎了!”
薛淺蕪驚慌道:“不會的!不會的!”說著便要再往東方爺身邊撲過去。
東方爺沉沉道了句:“丐兒,聽話。我先為你治病。”
“你還好嗎?”薛淺蕪盈盈恍惚地笑問。突然間,好似愛、恨、怨皆無了。
東方爺笑了笑,溫柔如昔年,卻那般滄桑不再少年時。他伸出手道:“讓我給你把脈。”
薛淺蕪乖乖地伸出手臂。趙遷眼裏戾氣愈盛,“嗤啦”一聲,從衣袍上撕下了一片布,纏在薛淺蕪的手腕上,而後才交給東方爺:“喏……”
東方爺不發一言,安靜地把著脈。眉宇間籠上了一層化不去的陰翳,明明早已把出了結果,還是不願接受,不願鬆手。是啊,哪怕這樣多拉她一會兒,也是知足的吧。
趙遷顯然多疑到了什麽,煩躁問道:“怎樣?”
東方爺重重長歎了一聲,自責道:“我來晚了……”
趙遷一把抓住了東方爺的袖口,惶急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她無治了?!”
東方爺黯然地點了頭。薛淺蕪渾然不知死神已臨近,隻會看著東方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