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晚膳時間,但外麵天色已晚,街上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行人,隻聽到車輪單調的轉動聲,怡親王卻好像來了興致,說道:“早就聽說這街上的臨楚莊的私房菜最好,不如今天就去嚐一嚐。”馬夫吆喝了一聲,駕著馬車轉過一個彎去,便看見長街的拐角處高掛著的兩個大紅燈籠,冰天雪地之中透出一團喜氣,走近了,聽見裏麵傳出的喧嘩說笑聲,熱鬧非凡。
夥計老早就出來迎接,搬了凳子伺候著下車,怡親王下了車,轉身向車上的景筎伸出手來,景筎一愣,見他伸著手,朦朦燈光下,笑容格外溫和恬淡,心裏一刹那便柔軟下來,將手輕輕交到了他的手裏。
酒樓上下無疑已經滿座,小二引著他們二人到酒樓後的幾處別院,別院皆是獨立的小樓,怡親王問道:“要選哪個?”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牆上掛了一排長方形的竹板,上麵工工整整地寫著每個小樓的名字,她皺著眉頭看了會兒,隨便一指說道:“就這個聽香閣吧。”
夥計滿臉堆笑地“哎”了一聲,提起角燈在前麵引路,繞過了正樓,原來樓後別有一番天地,假山障子後,皆是一座座獨立的二層小樓,夥計將他們引到門口,樓上又下來人將他們請上樓去,先是上了熱毛巾叫他們擦手,又上了一壺熱茶和幾碟幹果小吃,怡親王叫人取了菜譜來看,又遞給她點菜,菜譜之上每道菜品都有個精致的名字,她隨便點了幾個聽起來還不錯的,夥計收了菜譜,應承著:“二位客官,菜馬上就好,還請二位稍等片刻。”說著退出房去,輕輕掩上房門。
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隻聽那炭火盆中的炭蓽剝微響,怡親王順手從盤子中撿出一個榛子來剝,又將剝出來的果實遞給她,景筎接了,卻隻是拿在手裏,於是他便笑了:“怎麽不吃?”景筎抬頭看他,他的臉浸在燭光下格外柔和,仿佛被那瀲灩的光芒柔化了平日的輪廓,那眼中流光點點,仿佛是有什麽碎了。
她突然覺得這屋子裏太暖和,四周的暖氣哄哄擁擠過來,簡直有些悶得透不過氣來。終於坐不住,兀自起身拉開窗,卻見窗外緩緩飄下雪片。她不自禁“啊”了一聲,說道:“下雪了。”
不一會兒,雪漸漸大了起來,鵝毛一般,她好似喃喃自語:“今年冬天格外冷,雪也格外的多。”窗外陣陣瑩白之色,不知是雪色,還是月色。幾縷風順著窗子縫鑽進來,迎麵吹在她身上,她不禁將身上穿的狐狸皮毛裏子的大麾又裹緊了些,手指不知不覺地撫摸那大麾裏光滑平直的狐狸毛,指尖那一抹虛晃的暖意,仿佛是一種無法被握住的不真實。
怡親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然而卻好像失神一般,連桌上的紗燈被風吹滅了都渾然未覺。外麵的雪片紛紛揚揚,天地間萬籟俱寂,耳邊仿佛有雪片落地的簌簌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漸漸有腳步聲傳來,原來是送菜的夥計,端著菜進來,進屋先是抽了一口冷氣:“真是冷……”景筎這才趕緊把窗子拉上,回到座位上坐好。
菜一樣樣地送上來,漸漸布滿了一桌子,紅紅綠綠,很是好看。怡親王見狀就笑著說:“想不到你真會點菜,菜色相互搭配得這樣漂亮,叫人不知道該從哪下筷子。”
正說著,夥計又端來一壺溫好的黃酒,裏麵點綴了話梅,很是養胃,景筎默默斟了一杯酒,一仰頭便幹了,隻覺得喉嚨辛辣無比,忍不住別過臉去咳嗽了幾聲。怡親王道:“你喝的這樣急,是嚐不出什麽味道來的。”
她笑了笑:“不喜歡酒的人,也並不覺得酒有什麽味道好嚐。”
他聽了,笑了,伸手摸摸桌上那壺茶還是溫熱的,便給她倒了一杯,推到她麵前道:“姑娘家家的,還是喝茶吧。”
她不知道為何,隻覺得一股熱氣衝上眼底,脫口而出道:“王爺這是在關心我呢,還是因為旁的?”怡親王沒有理會,自顧自地給自己斟滿一杯酒,對著一桌子的菜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酒來,她在一旁坐著,看著,也不知道是第幾杯了,她才說:“王爺叫我出來,隻是想讓我看著您喝悶酒?”
怡親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見酒壺已經空了,喊著:“再加一壺酒!”門外的小二連忙進來應聲,好在酒都是提前溫好的,一壺撤下去,很快就上了第二壺,景筎起身搶過酒杯:“有道是寡酒難飲,不如景筎陪著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