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虐情之冷妃如月

第六十七章

怡親王不動聲色,微笑著說道:“六弟真是會說笑。”伸手掂了掂桌上的酒壺,已經快空了,又叫道:“來人,把酒滿上。”

鄭親王卻一抱拳道:“多謝三哥盛情款待,可惜愚弟不勝酒力,已經醉了,還望三哥不要怪罪,改日愚弟自會登門謝罪,今日暫且先行告退了。”

怡親王見他如此說,隻是稍微挽留了幾句便送他出去了。回到湖心涼亭,屏退了左右眾人,將那冷酒斟上一杯,慢慢飲盡,手中捏著那酒杯,重重心事正如同緊鎖的眉頭一樣糾纏不開,穆允行由湖心小路一路走到涼亭中:“王爺,天氣晚了,還請回屋吧,我自會差人將這酒重新溫過。”

然而怡親王卻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你說,老六最後的那一番話是什麽意思。”

穆允行抬了抬眉毛:“鄭親王此次前來是為了試探王爺您南下征糧的事情吧?”

怡親王無聲地笑了笑:“說是來問我征糧的意思,可我看他句句都是話中有話,老四自從林家搜出皇帝遺詔之後,就處處提防著我,那次若不是本王部署周密,差點就中了他的敲山震虎之計,按理說,關於此刻朝中的動向他不會跟我實話實說才對,而這次老六卻將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講於我聽,看樣子他是不怕我會趁亂造反,我倒一下子有些沒底。”

穆允行沉吟了片刻才說道:“穆某卻認為心裏沒底的是皇上才是。”

怡親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穆先生總是見解頗深,可本王想不明白。”

穆允行笑道:“穆某不過是鬥膽說說自己的看法而已,王爺睿智而謹慎,殊不知如此總是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那穆某就接著王爺剛才的那句結論說,皇上如果心中自有分寸,那大可不必跟王爺您說些什麽,也就更不需要特意讓鄭親王跑一趟來試探您的口風了。”

怡親王聽了,半晌,慢慢點了點頭:“那依著先生的意思……?”

穆允行說道:“依穆某的淺見,咱們何不讓這次隻是單純的兵變?既然皇上那麽喜歡揣測人心,那就任由著他去將這簡單的問題複雜化,咱們隻需要靜觀其變。石安等人一死,更是死無對證,任憑著別人怎麽猜測,那也隻能是猜測,永遠都變不成答案。”

怡親王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又說:“老六臨走的時候,曾說了‘可惜了傅昭媛是女子,如果她是男子,若她是男子,一定會大有作為。’又說出主意讓老六南下征糧的正是傅昭媛。”說罷不禁埋怨道:“我隻要她告訴我她聽到的和看到的就足夠了,沒想到她竟會這樣貿然插手,引起老六懷疑,隻怕咱們今後的路會越來越難走了。”

穆允行沉吟片刻,卻說道:“這位昭媛娘娘確實是一心向著王爺您,她一心以為我們這次要發動兵變,為了跟王爺裏應外合,想借此將鄭親王調離上京。隻可惜昭媛娘娘急功近利,攻得太急了,往往就容易露出破綻來。”見怡親王的眉頭皺得愈發地緊了,又說道:“不過,穆某倒是要恭喜王爺。皇上既然派鄭親王來試探您的口風,又說了要您南下給北方的軍隊征糧,反過來證明了皇上對您還是心懷顧忌的,但就算他種種猜測,亦是摸不準王爺的動態,不能輕舉妄動,一切一切都證明王爺您那招是走對了。”

怡親王道:“這老六對老四一向忠心耿耿,所以才來如此試探我,不過,就算他現在懷疑我在後宮有所布置,亦是無可奈何。”

穆允行笑道:“更何況鄭親王隻是懷疑,就算有一天他知道了王爺您的布置,他又能如何?最多最多,他也隻是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擋在皇上前麵,不過,那就不知道他能撐上多久?”他笑得輕鬆,嘴角卻在不知不覺中透出一種凝重來:“王爺,終不枉落晴姑娘一片苦心。”

他向來不在怡親王麵前稱呼“皇後”,隻是直呼落晴的名字,怡親王聽了,突然就覺得酒意突沉,他情願自己是喝多了,喝多了,就能不去想那些。

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站起身來,一步步慢慢往寢居走去,穆允行並不跟上來,隻是站在原地看著怡親王慢慢走遠的背影。

接二連三地陰了些日子,今晚的天氣卻格外晴朗,雖是夜深露重,但月色卻越發分明,清華如水,怡親王慢慢走在園林的小路中間,人間四月芳菲盡,玉欄杆外栽種的一圍芍藥已經開凋了,而香味卻絲毫沒有減,而是愈發濃鬱,順著風,徜徉在他鼻端。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要去摘那芍藥花,然而那花早已經謝得差不多了,他伸手一碰,片片花瓣就落了下來,他突然就想起那句“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她最喜歡跟他開玩笑,在偌大的園林庭院中藏來藏去,跟他玩著捉迷藏,她喜歡花,桃花,海棠,石榴花,芍藥統統都喜歡,每次經過這裏,總是要順手摘下一朵芍藥來,簪在堆烏砌雲般的發間,她知道他愛惜園子裏的一草一木,然後往往都笑著討饒:“王爺,您不會怪落晴的,對不對?”

他佯裝生氣:“除非你不再總藏起來讓本王好找。”她卻扭過臉去笑起來,美好的笑容一如鬢側那怒放的芍藥花。

春歸無覓處……無覓處……他的手心慢慢攥緊了,隻覺得後背一陣一陣地發冷,是了,如今他再也找不到她了,甚至,她死的時候,都是死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

是他害死她,如果不是他當初的一意孤行,她就不會進宮,不會愛上毅親王,更不會成為後宮爭鬥的犧牲品。

毅親王即王位後,他也隻是見了她寥寥數次,幾乎每次都是匆匆一瞥,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她金印冊封為後的大典上,她穿了鮮少穿的錦衣禮服,妝容精致,笑容醇和,高高在上,端坐在皇帝的身邊,宛若一個精雕細琢的白玉人偶。

他坐在下麵的親王列席之中,恍恍惚惚地看著她,那短短的一瞬間,卻覺得仿若隔世。她也許是胖了些,顏色紅潤了些,唯有一雙明眸依舊如記憶中靈動剔透,像是琉璃折射出的陽光,清澈明亮。他和她隻有極為短暫的對視,是她的目光從人群中掃過,最終停留在他的眼睛上,隻是那一瞬間,眼波盈盈一繞,就仿佛已經有千言萬語。他隻覺得心中砰然一跳,無數的感覺話語,都消融在了她這一雙眸子中。

他以為他一輩子都無法從那樣一雙眼眸中解脫出來,直到他遇到林景玥,那樣相似的麵容,那樣相似的眼神,幾乎要將他硬生生拉回那段塵封的過去裏。

可是他依然還是那樣做了,還是像以前一樣……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從此都是無覓處……緩緩抬起頭來,但見漫天月華如水,照著自己的影子映在灰白的地麵上,無限孤單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