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天色模糊,朱家長春園的靜心池畔,已經早早地亮起了燈火。
按著,朱老爺子的意思是先吃飯再看戲,所以,晚飯就直接擺在了聽香水榭內,甚至,還費盡心思讓人把花園裏搬來上百盆各色花卉送過來,擺在水榭周圍做裝飾。
夜色降臨之時,靜心池畔一片燈火通明,在平滑的水麵映出流光溢彩的景象,百花齊放,芬芳濃鬱,良辰美景相輔相成,豔麗無比,令人目不暇接。
開席之前,沈月塵特意領著阮琳珞下去好好泡了個澡,重新梳洗打扮一下,老太太見她們兩個人才一見麵就好得跟親姐妹似的,欣慰不已。
朱峰聽聞朱錦堂回來了,而且,還把阮琳珞也給帶回來,也是頗感意外。他先回屋換了身常服,便匆匆趕往長春園,遠遠瞧見一個蹦蹦跳跳的身影,招手開口道:“珞兒,珞兒……”
“啊?”阮琳珞順著聲音扭頭望去,隻見舅舅朱峰正一臉笑意地向她走來。
阮琳珞連忙站了起來,朝著他高興地跑了過去,道:“舅舅。”
朱峰平時素來不苟言笑,如今見了她,卻是一臉笑嗬嗬地責備她,道:“你怎麽突然來了?你爹和你娘肯放心讓你這個小淘氣出來了?”
“舅舅……”阮琳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朱峰隨即開懷一笑:“哈哈,舅舅和你開玩笑的。你來得正好,你外公外婆心裏一直惦記你呢。”
朱峰沒有女兒,隻有一個兒子,心裏雖然覺得很可惜,卻也隻能認命。他知道,自己長姐對這個女兒素來是七分疼愛三分驕傲,平時寶貝得很,這次竟然肯讓她回來省親,實在難得。
晚餐在熱鬧地氛圍中正式開始,因著有阮琳珞在,大家沒有分席而坐,簇擁著兩位老人,按著輩分依次落座,唯獨沒見到朱錦綸。
阮琳珞不禁問道:“二表哥呢?”
黎氏笑著回答:“不巧,你表哥今早去登州辦事去了,過些時日才能回來。”
阮琳珞聞言,有些失落,“二表哥最會玩了,他不在就不好玩了。”
柴氏依舊笑道:“好孩子,回頭我派人給他捎個信過去,讓他早點回來陪你。”
說話間,丫鬟們已經開始端著托盤上菜。
沈月塵微微有些緊張,因為今晚的點心都是吳媽由親手做的,好在,點心要在過會兒看戲的時候才會被擺上桌來。
朱老爺子笑容燦爛地舉起杯,對老太太說:“今兒是個好日子,珞兒千裏迢迢回來回來和咱們團圓,咱們應該好好喝上一杯。”
眾人聞言,忙順應地端起了酒杯。
酒是好酒,香氣幽雅,醇厚爽淨,隻是微微有些辣口。
不過,才一杯酒下了肚,沈月塵的臉頰就微微泛起紅來,胃裏也跟著像燃起了一團小小地火苗,暖融融的。
朱錦堂坐在桌前,靜默的喝著酒,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她微紅又柔和的臉上,原本深沉的目光忽地現出些笑意。
看著她紅紅的臉頰,腦海裏最先浮現出的就是之前她喝醉撒嬌時的模樣……
說實話,他倒是挺喜歡她喝醉的樣子,嬌憨,調皮,一顰一笑間,還生出些許小女人的嫵媚,每一樣都是平時在她身上看不見的。
朱錦堂喝完杯中的酒,不等身後的丫鬟伸手,就自己給自己斟滿了酒杯,而且,也把沈月塵的酒杯倒滿,然後,仍是不動聲色地喝著酒。
沈月塵睨了他一眼,唇邊緩緩綻出一抹笑,仿佛猜中了他此刻的心思似的,抬手夾了一口香酥肉,放在他的碗中,輕輕開口:“喝酒傷胃,不要貪杯。”
朱錦堂淡淡地回了她一句:“難得高興,喝醉了也無妨。”
簡單一句話,已讓沈月塵臉上一燒,微微低垂著頭,有心掩飾粉頰羞窘的嫣紅。
席間,老爺子在園子裏安置的戲班子也已經準備就緒,一幫人吹拉彈唱,粉墨登場。
阮琳珞最是高興,拍著手叫好道:“我今兒要聽一出才子佳人的戲。”此話一出,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連後麵的丫鬟婆子也都背過身子偷樂一下。
老太太更是嗔了她一眼,手指點了點她的小腦門,道:“好不害臊的丫頭,你才多大,就敢聽才子佳人了。”
阮琳珞倒是不羞,大大方方地說道:“我不愛看那舞刀弄槍的武戲。今兒良辰美景,美酒佳肴,一家子和和美美,聽文戲最應景不過了,你們幹嘛要笑話我?”
朱老爺子聞言,又是開懷一笑,道:“珞兒說得有理,咱們今晚就聽才子佳人,來一出牡丹亭如何。”
阮琳珞挽著老爺子的胳膊,撒著嬌道:“外公果然最疼我。前些日子,宮裏頭有位貴妃娘娘歿了,我爺爺把家裏請來的戲班子都清了個幹淨,一個都沒有留下,讓我連個聽熱鬧的地方都沒有了。”
蘭貴妃一歿,皇上痛心疾首,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敬國公府是有爵之家,自然也要按爵居喪守製,一年之內都不許唱戲擺戲聽曲,吃喝玩樂。
老爺子拍拍她的頭,道:“你愛聽,外公天天讓人給你唱,一直唱到你哥哥中了狀元,你嫁了人為止。”
“外公……”阮琳珞這會是真覺得臊了,轉過身子,窩在老太太懷裏,好半天都不抬起頭來。
老太太略顯無奈地睨了老爺子一眼,隻把阮琳珞摟得更緊了些。
戲才一開場,便是一出纏綿繾綣的唱段兒,情意綿綿,宛如一杯綿甜爽淨的美酒,令人微醺淺醉。
沈月塵鮮少有機會,可以這般清閑怡然,心中倍感愜意。她看戲看得入神,卻不知,身邊的人此時看她也看得入迷……
朱錦堂在明亮的燈燭之下,靜靜凝視著她的臉,隻覺那黛眉下的一雙美眸,宛如黑寶石隨著燭光放出光芒,熠熠生輝。
他不自覺地握了握她的手,她隨之回以一笑,笑容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