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懲大誡……
柴氏故意說得風淡雲輕,仿佛這隻是一件無關輕重的小事而已。
按說,依著朱家的家法,理應該重罰才是。不過,柴氏對杜鵑的偏袒之意,讓朱錦綸頗感無奈,雖然心裏不讚同,但也不想任何異議。柴氏懷著身孕,如今正是安胎的關鍵時候,朱錦綸自然不會反對她,一切都由著她做主,母親說什麽就是什麽。
柴氏說完,意味深長地望著小桃:“今兒雖是你是受了委屈,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年紀尚輕,日子還長著呢,實在不必太過斤斤計較。回頭讓杜鵑給你賠個不是,往後大家繼續好好相處就是了。”
她的語氣很溫和,但目光熠熠,帶著幾分強勢。
小桃雖然很心中惶惶不安,但還不至於沒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杜鵑是二夫人的人,得罪了杜鵑,就等於是得罪了二夫人。
如今,她是把杜鵑徹底給得罪了,以杜鵑的個性,這件事,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想盡法子,扳回一城不可。如果,二夫人在對她
今天的事,是她一時情急之下犯下的錯誤,她沒有計劃,沒有準備,突然地動了手。好在,夏九的懦弱讓她可以反咬杜鵑一口,但並不代表,她就真的沒事了。
眼看著二夫人柴氏對杜鵑的偏袒,小桃知道她的麻煩大了。
此時的她,依舊是一副柔弱惶恐的樣子,恭敬地點頭道:“二夫人說的是,奴婢方才太過驚慌,所以才會沒有考慮周全……”
柴氏微微擺手,打斷她的話道:“好了,時候都不早了,今兒就這樣吧,我也乏了。”
朱錦綸聽著母親的話,暗自輕歎了一聲,忙點點頭道:“一切就按母親的意思辦吧。時候不早了,兒子送母親回去休息。”話一說完,他就緩緩站起身來,準備親自攙扶她起來。
柴氏淡淡應了,不過她起來之前,還不忘叮囑小桃幾句道:“你的傷雖然不重,但也得小心著點才行。容貌對一個女人來說,最是重要,你長了張難得一見的好臉蛋,可別白白糟蹋了。”
柴氏話裏有話,小桃聽著心虛,忙低下頭應了,不再敢與她對視。
除了這張臉蛋以外,她還有什麽?所以,要是連這張臉蛋都看管不好了,朱家留她還有什麽用呢?
柴氏認定兒子對小桃這丫頭,隻是一時新鮮,所以不願掃了他的興致。隻是,朱錦綸對她的寵愛,似乎有些要過頭了,言語間處處維護,每天朝夕相處,如此下去,豈不是太抬舉她了。
杜鵑今兒的確是魯莽了,但柴氏還是願意再相信她一回。
朱錦綸一麵攙扶著柴氏慢慢走出屋子,一麵遞了個眼色給朱福,示意讓他留下來善後。
朱福一直留意著屋裏的情況,心思明白得很,連忙微微點頭,讓他放心。
杜鵑隨即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但是轉念一想,自己雖然不用受重罰,沒有讓小桃的奸計得逞。但是,二少爺對她卻是誤會頗深……
想要解開這個疙瘩,可不容易。
她正猶自出神,隻聽,二夫人身邊的丫鬟春曉進來喚她道:“杜鵑姑娘,二夫人叫你呢。”
杜鵑聞言,忙站起身來,一麵揉揉發麻的小腿,一麵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柴氏出去的時候,想著,杜鵑惹了這樣的事,招了兒子的嫌,理應該離開兩天避避風頭,便提議讓她過去伺候自己兩天。
朱錦綸自然點頭,如今,再把杜鵑留在自己的跟前,他隻會覺得礙眼,心生不悅。
朱福見他們走遠了,方才提點夏九道:“你們還杵著做什麽?還不趕緊把小桃姑娘安置好了。”
夏九聞言,立刻手忙腳亂地走到小桃跟前,彎下腰子,要扶她起來,隻是看到她臉上的傷口,又是一陣激靈,忙顫聲問道:“姑娘沒事吧?”
小桃慢慢抓住她的手,神情略帶感激,小聲道:“多謝。”
這一句多謝,不是為了她的攙扶,而是為了她的選擇。
方才,三人對峙的那一刻,對她來說,就是一個選擇。她要麽說實話,站在杜鵑那一邊,她要麽說謊話,站在自己這一邊。
夏九眸光微閃,咬了咬下唇,沒再說話,隻是把她重新扶回到床上,安頓妥當。
一個是新寵,一個是舊人。
她伺候小桃姑娘這些天,雖沒得到什麽好處,但心裏已經知足了。
看見二少爺對小桃姑娘寵愛有加,讓她不禁慶幸自己的命好,能夠跟著一位好主子,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可惜,她的好運被咄咄逼人的杜鵑,攪得所剩無幾,她幾乎無處不在,每次過來都要欺負人不可。
她反複猶豫了好幾次,心想,如果小桃姑娘出了事,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完結了。而且,她和小桃姑娘一樣地討厭杜鵑……
此時,夜已經很深了。
朱錦綸親自把柴氏送回了房間,臨走時,柴氏望著他淡淡囑咐道:“你也早點休息,別熬夜了。”
朱錦綸點一點頭,目光有意無意地掠過杜鵑依舊不安的臉龐,轉身而去。
在他走之後,柴氏把杜鵑晾在一邊,徑直走到桌邊慢慢享用,廚房精心準備的糯米珍珠丸子。
柴氏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肚子的越來越大,與此同時,她的胃口也越來越大。
這對孩子而言是好事,但對她來說,就沒那麽值得高興了。
一碗珍珠丸子,被她吃得幹幹淨淨,她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又多用了半塊蜜糖糕,方才停了手。
享受美食之後的心滿意足,讓柴氏輕籲了一口氣。
她吃得很飽,飽得讓他不得不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雖然她極力掩飾,但她的腰腹處的贅肉,還是越發明顯。
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天天地變形走樣,柴氏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許是,有了些年紀的關係,她這次有孕,身材走形的非常厲害,完全不像是當年懷朱錦綸那會,身上隻胖了一個肚子。
歲月不饒人啊……
柴氏慢悠悠地在屋子裏溜達,她的行動不太方便,天色這麽晚,她不敢去院子裏,免得一時看不清,傷了自己。
杜鵑一直垂首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的焦急不安,被柴氏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須臾,柴氏終於對她開了口:“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養了你那麽多年,結果,你就這麽來回報我?”
杜鵑聞言肩膀一顫,連忙跪在地上道:“夫人,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小桃故意給奴婢下絆子,設圈套……”
柴氏停下腳步道:“你把事情從頭到尾地說一遍,別漏下一個字。”
她吃得很飽,需要時間消化消化,正好可以用來聽聽她的解釋。
杜鵑忙應了聲是,把剛才發生的一切,每個細節,每句話,都原原本本地說給了柴氏聽。
柴氏先是站著,隨後又走了幾步,待到她把事情說完之後,不禁慢騰騰地坐回了位置上,神情似有不悅道:“蠢材,你也是個沒腦子的,這麽容易就讓人算計了個透。”
杜鵑忍不住哭出聲來,“奴婢也是一時大意,不知道那丫頭的心腸,竟然這麽狠毒,她太狠了……”
柴氏聽著她的話,微微蹙眉:“不是她太狠了,而是你太蠢了。我讓你看著她,可沒讓你狗仗人勢地欺負人!”
杜鵑何嚐不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忙解釋道:“奴婢也是一時氣急,看不慣……看不慣二少爺對她嗬護備至的模樣……她不過是個丫鬟,連個姨娘都不是呢……”
如果,她是名正言順的主子,那麽,自己還可能會逼著自己咽下這口氣。隻可惜,她還不是呢。
杜鵑的話說到一半,便被柴氏不耐煩地製止了:“少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聽著心煩。”
杜鵑立刻止住了哭,喃喃道:“夫人,奴婢該怎麽辦啊?二少爺他根本就不信奴婢……”
柴氏冷眼看著她:“這樣的事,別說錦綸不信,沒有人會相信。”
杜鵑神色一僵,生怕,柴氏也對她抱有懷疑,但轉念又想,如果她真的懷疑自己的話,剛才就不會為自己開脫了。
說實話,柴氏不在乎她以後會如何,眼下,她最在意的是小桃那丫頭。
倘若真如杜鵑所說的那樣,她故意在人前做了一場戲,又正好讓錦綸撞見……那麽,她的心機,可是極深了。
原以為隻是個虛有其表的黃毛丫頭,卻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糊弄人的“本事”。
柴氏又追問道:“小桃身邊的那個丫鬟,不是你安排的嗎?”
“那丫頭也是個有心計的,眼見小桃得寵就和她串通一氣陷害奴婢。”
柴氏冷冷一笑:“你也別把自己撇得那麽委屈,你不是經常克扣那些小丫鬟們的月錢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杜鵑聞言,臉色瞬時發白,頓時又手足無措起來。
柴氏瞧著她紅白不定的臉,沉聲道:“早知道,你這樣愚蠢貪心,今兒我就該讓人將你家法處置。”
杜鵑心頭一震,跟著跪地求饒,把頭磕得咚咚作響。“夫人息怒,奴婢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柴氏很是不耐煩起來:“光知錯又什麽用?我念在咱們主仆一場,暫且再信你一回。不過,你也得好好動動腦子,想出辦法將功補過才行。小桃那丫頭看起來,也是個有野心的,得想辦法治治她,不能由著她在錦綸的身邊隨心所欲。”
不聽話的下人和不不中用的下人,一樣都是留不得的。
杜鵑聞言,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咬緊牙根道:“夫人放心,奴婢不會讓她好過的。”
今日她所受的一切委屈和屈辱,日後,她都會加倍地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