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提親的事,讓黎氏在家人麵前十分丟臉。不管兒子朱錦堂覺得詫異和不解,就連朱峰也忍不住撂下臉來,對她責備道:“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得不償失。”
黎氏一臉委屈,卻又不敢為自己辯解,隻能低著頭整理自己的袖口衣擺,可是弄來弄去的,反而看起來更皺了,惹得她心裏越發不痛快起來。
朱峰見她氣悶悶的樣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人是你領進門的,自然該有你負責到底。你若是實在覺得煩,就把她送回去,眼不見心不煩。”
黎氏見丈夫緩和了語氣,連連點頭道:“我會盡快把她送走。”
如果,按著她自己的意思,恨不能明兒一早就把送回去。但童楚楚到底是個能說能動的大活人,不似小貓小狗那般,可以隨隨便便地攆走。所以,免不了需要個兩三天的時間來準備一下,打點一下車馬隨行。
雖然童楚楚對她心存怨氣,但黎氏也不能直接將她扔出去,這麽做不是為了顧全她的體麵,而且為了顧全朱家的臉麵。
現在,童楚楚幾乎被朱家關了禁閉,每天隻能呆在房間裏,不能隨便出門,除非有黎氏的準許。
童楚楚坐在鏡前,看著自己隱隱發紅的左臉,目光一沉。
昨晚的黎氏惱羞成怒,有些失控地給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她原以為過了一晚就會沒事,不過如今,看來還是需要再過一天才行。
紅菱很是心疼地瞧著她的臉,小聲埋怨道:“大夫人下手也忒狠了。”
童楚楚冷笑一聲:“她不過是想裝腔作勢而已。不過,太可惜了,我一點都不怕她。”
黎氏這一巴掌,讓她更加堅定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嫁進賈家,然後,再找機會給黎氏一個大大的教訓,以解她和朱家對自己的種種羞辱。
紅菱替她梳好頭發,仔細地往她的秀發上插戴著各種簪環飾物。
童楚楚看了看又道:“好像太素了,再換一個來。”
紅菱聞言,忙又挑了一隻最精致的替她戴上,直到她覺得滿意為止。
童楚楚知道,黎氏不讓她出門,可她卻偏要出去。
房門打開之後,那些守在院子裏的丫鬟,立刻迎上前來,對著童楚楚略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禮了。“姑娘這是要哪兒啊?大夫人吩咐了,您車馬勞頓,要在屋裏休息幾天才好。”
童楚楚的目光清透冷冽,她抿嘴一笑道:“姨母關心我身子不適,不過,我已經歇過來了,想要出去走走。”
那丫鬟輕笑一聲:“這恐怕不行,大夫人特意吩咐奴婢們照看好姑娘,所以,姑娘還是乖乖聽話回屋去吧,免得讓奴婢們為難……”
為難……童楚楚冷笑一聲,道:“如果我今兒非要出這個房門,你們準備拿我怎麽樣啊?”
那丫鬟聞言,眉心一動隻道:“如果姑娘非要出去,那奴婢也隻能去回了夫人,讓夫人來做主了。”
童楚楚聽了這話,伸出手將那丫鬟推到一邊,“既然如此,那你就趕緊告狀去吧。”說完,便抬步邁出房門,紅菱緊隨其後,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周圍人的神情。
“姑娘,您這是故意想找麻煩啊?”那丫鬟也不示弱,重新擋在童楚楚的麵前,瞪著眼睛道:“看來,奴婢不得不攔著姑娘了。”
童楚楚聞言,臉上不禁帶了幾分高傲,盯著她的臉,問道:“你憑什麽攔我?區區一個丫鬟,也未必太沒有自知之明了吧。我雖然不是你們正經的主子,但好歹也是朱家的客人,難不成,你們還想對我動手不成?這就是朱家的待客之道嗎?你們的主子就是這麽教你們照看客人的嗎?”
童楚楚自從來到朱家之後,素來沉默寡言,平時就算受了委屈,也是默默地忍氣吞聲,從不會像現在這樣言辭犀利。
那丫鬟的目光躲閃了幾下,但還是繼續道:“姑娘,奴婢們也是令吩咐做事,大夫人怎麽說,奴婢們就怎麽做?您要是有什麽不滿的話,請直接和大夫人說,沒必要和奴婢們置氣。”
童楚楚眉頭一豎,沉聲道:“那好,我現在就要見大夫人。”
那丫鬟微微一笑,語氣裏滿是輕蔑,道:“大夫人這會去了西側院照顧大奶奶,恐怕一時半會都沒工夫見姑娘您了。奴婢好心勸姑娘一句,還是好自為之吧。”
童楚楚聞言眸光一沉,緩緩走上前去,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去突然抬起手來,伸出纖纖十指,直接給了那丫鬟一個巴掌,打得她當場一愣。
不僅她愣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紅菱不自覺地掩住了嘴,望向童楚楚,輕輕拽住她的袖子,道:“小姐,您這是……”
童楚楚肅著一張臉,半挑著眼眸看向對麵那個一臉錯愕的丫鬟,冷冷道:“我看,還是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你是奴婢,我是主子,再怎麽也輪不到你在我的麵前趾高氣揚。你要是再敢攔我一步,我決不饒你”說完,便再次將她推到一邊,然後,看也不看她一眼,攜著紅菱繼續往前走。
院子裏的丫鬟麵麵相覷,卻是沒人敢在上前出聲說什麽。
童楚楚攜著紅菱一路去了西側院,她走得很快很急,以至於,還未等有人過去傳話,她便已經站在了西側院的門口。
這會,黎氏正在和沈月塵一處喝茶說話兒,婆媳二人毫不愜意,但童楚楚的突然到來,卻讓屋中的氣氛瞬間發生改變……
黎氏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是,丫鬟們的傳話清清楚楚,讓她不得不信。
沈月塵不禁蹙了蹙眉,待見黎氏的臉色不對,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春茗和翠心則是雙雙警覺起來,心想,那童楚楚定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沈月塵見黎氏遲遲沒有開口,便率先出聲道:“讓她進來吧。”
黎氏微微一怔,吞吞吐吐道:“好端端的,你見她做什麽?”
沈月塵淡淡道:“她來都來了,總不好把她拒之門外吧,何況,她是過門的客人,是您的外甥女……”
黎氏聽了這話,隻覺字字犀利,很是刺耳。可她又不能做出任何表示,因為她實在無話可說。
很快,一個窈窕豔麗的身影出現在了兩人的麵前。
“這個時候你怎麽敢擅自闖進來?”黎氏用力捏著手中的帕子,神情略顯不安地看著童楚楚的臉,擔心她會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
童楚楚嬌美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緩緩上前道:“楚楚給姨母和表嫂請安,楚楚一時興起,來得突然,還望二位莫怪。”
黎氏的語氣滿是不悅:“真是不像話,想來就來,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沈月塵卻是神情平靜,看不出有任何地不悅,淡淡道:“不礙事兒,我和大夫人正好在品茶呢。楚楚妹妹也坐下來嚐嚐鮮吧。”她的話音剛落,春茗便應聲上前給童楚楚看座,聲音不冷不熱道:“姑娘請坐。”
黎氏一直蹙著眉頭,盯著坐在自己麵前的童楚楚,不知道她心裏究竟再打鬼主意?
童楚楚倒是大大方方地坐在那裏,任由沈月塵含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來回打量。還有,黎氏那釘子般的眼神,恨不能要用眼神在她的身上戳出好幾個洞來。
沈月塵之前雖隻見過童楚楚一次,卻對她的臉記憶猶新。
像她這樣的美人,任誰見了都會過目難忘的。
幾日不見,她似乎消瘦了些,不知是不是來得匆忙的緣故,臉上脂粉塗抹地並不均勻,左邊的臉頰似乎更紅些……
沈月塵的眸光微微一閃,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垂了垂眸,不再多看。
童楚楚小坐了片刻,有忽地起身行禮道:“表嫂懷有身孕,全家同喜,楚楚卻一直沒能過來正式道喜,實在慚愧。雖然來得晚了些,但楚楚還是誠心誠意地祝賀表嫂有喜,祝您早生貴子。”
她倒是還算知禮,一番話說得和和氣氣。
沈月塵微微一笑,回道:“謝妹妹的一番好意。”說完,她便垂眸吃起了茶,故意把話茬留給黎氏。
黎氏隨即對童楚楚道:“你嫂子懷著身孕,不易操勞,你又何必來擾她的清淨呢?我之前不是吩咐了,讓你好生呆在屋裏,調養身子。”
童楚楚笑盈盈地道:“姨母一片好心,楚楚又怎麽能不領情呢?隻是,總悶在房裏實在讓人心煩得很,我便想出來透透氣。誰知,門外的那些丫鬟看人看得太緊,堵在門口動也不動,隻說是姨母的吩咐,不讓我踏出房門半步,所以耽擱了好一陣子。”
黎氏聽了她的話,眉頭得更深了。
童楚楚則是繼續笑著道:“我知道,姨母心疼我,可那些丫鬟們卻太不懂事了,一個個頤指氣使的,就快要把我當成是來討飯的乞丐了。”
黎氏聽見她說得如此放肆不雅,忙開口打斷道:“你渾說什麽呢?”
童楚楚被黎氏淩利的眼神一瞪,心中微微發顫,卻繼續故意道:“我隻是覺得那些丫鬟對我不夠尊重。我是姨母您請來的客人,而不是上門乞討的乞丐,她們該對我尊重些,不是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誰也沒法預測將來會發生什麽,不是嗎?”
黎氏聽了她這話,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不是顏色。
看來,童楚楚現在是無所顧忌了,什麽話都敢說,居然敢當著沈月塵的麵,過來和自己示威了!
黎氏心中憤憤然,幾欲發作,但為了不再沈月塵的麵前,讓自己失去控製,失了體麵,她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但依舊沒辦法心平氣和地開口說話。
沈月塵素來心思如發,怎麽會看不出黎氏和童楚楚之間緊張的氣氛,兩個人言語交鋒,誰也不饒誰……
待聽說了賈家提親的事情之後,沈月塵曾經在心裏假設過,黎氏和童楚楚之間的關係會有所改變。她們原本是一夥兒的,同心同德,一起算計著自己和朱錦堂。不過,這個孩子的到來,讓黎氏不得不改變主意,放棄童楚楚,而且,還必須對她諸多冷淡,甚至袋奶,似乎想要故意撇清她們之間那層人盡皆知的親屬關係一樣。
一心想要出人頭地的童楚楚被黎氏所利用,結果既沒有得到名分,又失了名聲。這樣的結果,任誰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呢。
沈月塵早就預想到了,她們的關係會改變,隻是沒想到會變得這麽惡劣。
按理,童楚楚除了對黎氏心存抱怨,理應也該埋怨朱錦堂和她才是。
朱錦堂毫不留情地漠視了她那張讓人過目難忘的嬌顏,而自己則是突然有孕,搶走了她的風光,也阻擋了她的機會,幾乎徹徹底底地讓她成為了朱家的大笑話。
童楚楚心中的怨氣,她雖然看不見,卻能夠感受得到。而黎氏的怒氣,也同樣顯而易見。
屋中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忽地一聲稚嫩的笑聲打斷了這一切。
沈月塵抬眸循聲望去,隻見,朱瀅和明哥兒正手牽著手,蹦蹦噠噠地從門口進來。
兩個人的臉上跑得通紅,身後的丫鬟也是追跑過來,累得滿頭是汗。
明哥兒才一進屋,就發覺眾人臉色不對,待見那個童楚楚也在,便有些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朱瀅雖然不懂那麽大人之間的事情,但她很會看眼色。有時候,她隻要看一眼沈月塵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高興。
孩子的眼睛是最純淨無暇的,所以他們總能看到大人們看不到的東西,比如真摯,比如快樂……
沈月塵真心歡喜的時候,她的眼睛會微微彎起,笑得十分燦爛,眼神熠熠生光,就像是散落在陽光下的碎金子,金燦燦的,又很柔和。
朱瀅喜歡沈月塵笑起來時的眼睛,所以,她總是觀察得格外仔細,非常仔細。
可是,沈月塵雖然在微笑,看她的眼中卻沒有那種光彩,隻是淡淡的,淡淡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