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繼室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專情(三)

朱錦堂的心裏曾經有過那麽一個人,隻是,他還未曾好好珍惜,她便離他而去。

他也曾經有過一個妻子,雖然未曾交心,但也有過繾綣的美好時光,不過最後,她還是撒手人寰……

天生孤克的命格,讓朱錦堂對男女之情,不抱有任何期待。然而,老天爺似乎和他開了一個大大地玩笑,再兜兜轉轉這麽久之後,才讓他遇上了沈月塵。

按他的個性,原本像沈月塵這樣風淡雲輕的女子是不可能吸引他的。可是,她還是做到了,而且,紮紮實實地長在他的心裏。

朱錦堂已經記不清,是何時開始對她情有獨鍾的了,但他知道他喜歡看到她,對她的一言一行都頗為上心,還非常欣賞她外柔內剛的個性。

她看似柔弱,其實內心還是很堅強的,否則,又怎麽會一個人撐到最後,一直撐到他回來……

朱錦堂之前也去過曹氏的房裏略坐了坐,但也隻是坐了坐而已。

不知為何,曹氏過於諂媚的笑臉,想要留下的心思就不自覺地淡了幾分。

她們的眼神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反而顯得不夠真誠。越是看著她們,他腦海中越是浮現出沈月塵的臉,所以,他並非出自真心想要對曹氏她們棄之不理,隻是心不隨人,他自己也沒有辦法。

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裏,他希望身邊的人是沈月塵,而不是旁人。就算不能纏綿,也可以相互依偎。

沈月塵因為他說出來的心裏話,而覺得心潮起伏,似是有無數道暖流瞬間湧入胸口,甜甜的,暖暖的。

她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微微抬起頭來,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沒有摻雜任何情欲,隻有溫存地感激。

此時此刻看著他,沈月塵的心裏充滿了感恩之情,感謝他能再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依然還能把留給她一顆真心。

“你對月塵的好,月塵感激萬分,能遇見你是老天爺給我的,最好的最大的福氣。”

“這也是我們的福氣。”朱錦堂原本微醺迷離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也變得專注。想到之前所受的苦,想到兩人之前經曆的種種磨難,他更決心要好好地珍惜她、保護她,再也不讓任何人、任何事將他們平穩的幸福打亂!

沈月塵靠近他,將胳膊輕輕搭在他的腰上,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靜靜數道:“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朱錦堂聞聲,輕輕一笑道:“為何你總是喜歡數我的心跳聲?”

沈月塵又數了幾下,才道:“因為覺得很踏實。因為有你在身邊,所以才會覺得踏實。”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對她而言,這世上最美妙的聲音不是絲竹樂器,而是活生生地心跳聲,宛如鼓點般的聲響,輕微地敲擊著她的耳膜,也輕輕敲擊著她的心房。

朱錦堂的下巴輕頂著她的下巴,道:“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沈月塵應聲道:“妾身也會一直跟在大爺的身邊,不論哪裏,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朱錦堂輕揉著她的頭發,隻覺她是真的很聰明。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說,但她似乎已經有所察覺。

沈月塵沉默了一陣,再次開口道:“雖然身為正室,不該說這樣的話,但妾身一直想要給曹氏她們找一處養老安身的地方……如果,大爺對她們真的毫無留戀,那麽也許她們不該繼續留下……”

因為聽了朱錦堂的真心話,沈月塵才得以有勇氣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

朱錦堂沒有啃聲,等著她把話說完。

“何氏的心狠提醒了妾身,這內院之中的女人都有著凶狠的一麵,想想之前的秦姨娘,也曾經有過這樣鬼迷心竅的時候,雖然隻是短短的一時,卻鑄成了大錯。同為女人,妾身明白,一個女人一旦陷入醋波怒海之中會有多麽地瘋狂和激動,她會一心隻想著報複,報複,再報複……”

朱錦堂的眸光微微發沉,原來她是在擔心這些,擔心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中的青苔。

“你是女主人,院子裏的事情,理應由你做主。如果你覺得她們礙眼,我可以直接讓她們離開。”

古代的妾是最沒有地位的存在,她們的身份近乎於下人和主子的中間,既不算是正經主子,又無法擺脫身為奴婢的賤籍。

休妻是需要休書的,而休妾卻什麽都不需要。有很多大戶人家會把家中不受寵的侍妾變賣出去,就像是賣廉價的商品一樣,絲毫不顧及當事人的死活。

還有的人,當初因為家中缺錢,而被親人賣到大戶人家做妾,簽上一紙賣身契。

如果,賣身契上寫有期限的話,那麽等到期限一滿,她們可以自己湊銀子贖身,然後出府,另嫁他人,擺脫身為妾室的悲慘命運。

曹氏,柳氏和王氏,當年都是簽了賣身契才被送進朱家的,隻是她們的賣身契都是死契,一輩子都不能贖身。可如今,沈月塵想在這幾張賣身契上做做文章,把死契變成活契,給她們一個離開朱家的機會。

不過這件事,必須先要朱錦堂點頭才行,隻要他能同意的話,那麽長輩們那邊,就會比較好辦了。

朱錦堂稍微想了一下,道:“你想怎麽辦?”

沈月塵靜靜道:“柳氏和王氏都沒有生育過,所以可以直接放出府去。可是,曹氏是朱瀅的生母,放出去的話,怕是不太合適。”

柳氏和王氏都還沒有生育過,而且,以後也沒有機會再生育了,所以,留下她們無疑是殘忍的。

獨守空房的滋味,並不好受,何況又不是一年兩年,很可能會是更長,更久的時間。

朱錦堂沉吟一下道:“你想把她們都放出府去,可她們未必願意離開。不過,隻要是你的意思,我都願意讚同。就像我之前說的,我隻要有你一個就足夠了。”

沈月塵從未向他要求過什麽,這應該算得上是第一次。

長房有三個孩子需要照顧,而且,即將迎來第四個孩子。朱瀅和明哥兒才剛剛開始懂事,朱瀟正在蹣跚學步,還有暄哥兒尚不足一歲,正是最柔弱的時候。這些孩子都是他的孩子,也都是長房的孩子。

依著沈月塵的個性,她會想要照看好每一個孩子,尤其是尚在繈褓中的暄哥兒,那是她用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孩子,她最在乎的就是他了。

繁瑣的家務,還有四個孩子要養育照顧,想要應付自如,對誰來說都是個不小的難題。

沈月塵歎息道:“妾身不是沒有容人之量,隻是……”

朱錦堂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道:“你不用解釋什麽,我明白的。”

何氏的事,不光是給沈月塵提了個醒兒,也是給朱家上上下下都提了個醒兒。

有些事,有些人,總是不得不防。

因為朱錦堂的理解和臂彎,沈月塵這一晚睡得很踏實。

次日一早,沈月塵借著請安的由頭,把孩子們都送到了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見孩子們都來了,不免含笑道:“哎呦呦,今兒來得倒是齊全。”

沈月塵亦是微笑道:“每天都是晚上過來,孩子們犯困,總是愛睡覺,也不能陪您們說說笑笑。所以,今兒我一早就把他們都帶過來了。”

老太太端起明哥兒的小臉親了一口,又撫了撫朱瀅的麻花辮兒,滿意道:“來得好,有他們配著,我們老兩口也不用一吃飽飯就開始犯困了。月塵啊,你就把孩子們放著吧,回去躲躲懶。”

沈月塵含笑應道:“是,月塵正有此意呢。”

其實,她哪裏是想躲什麽懶,不過是想把孩子們都送過去,然後把曹氏她們找來說說話。

孩子們太多,裏裏外外地溜達著,很多話不方便說,很多事也不方便辦。

丫鬟過來傳話的時候,曹氏正坐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首飾盒子發呆。

不過才幾個月而已,她就快把自己這幾年攢下的家底兒都給輸沒了。

身邊的丫鬟也勸她不要再和那些婆子們混在一起了,可她卻總是管不住自己,總想著下一次就一定能回本,所以隻把那白花花的銀子拿出去輸,輸沒了才知道後悔。

賭桌無高低,隻有輸贏說得算。曹氏雖然是姨娘,但和那些婆子們聚在一起,身份是有的,但輸錢的時候也不好賴賬。

那些人的嘴巴一個比一個厲害,光是說她幾句風涼話,就已經夠讓曹氏難受得了。所以,她寧可有多少輸多少,也不願讓她們在背後說自己的壞話。

之前,她背著沈月塵攢下的那點子油水,這會都被輸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幾隻金簪子,還算值錢。不過,這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幾件首飾了。

這會,聽說大奶奶要見自己,曹氏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開始有些緊張。

大奶奶已經好久沒想到過她了,甚至連平時的請安都給免了,似乎很忙的樣子。怎麽今天突然有了興致?難道是知道她賭錢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