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靈色的話,吳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把瓷白的小碗從她手中一把奪下。
“瞎說什麽話?!少夫人,您可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人了。”
顧靈色低著頭搖搖頭,“不。我要是善良,我就不會放葉承樞一個人在醫院而不去看他。”
“那也是特助罪有應得。”吳嬸生氣的哼哼,“我雖然不太清楚特助做了什麽事。但連夫人都生他的氣,不去醫院看望他。我就已經能夠猜到,特助這次做的事情有多過分,有多傷你們的心。”
顧靈色抬頭,笑了,“就在幾分鍾前,你還幫他說好話呢,吳嬸。你怎麽這麽善變呀?”
“我那是心疼特助。怎麽說,他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不管他做了多讓咱們寒心的事兒,我都沒辦法放著他不管。可他做錯了事兒,他就應該受到懲罰。少夫人,我是覺得你們對特助的懲罰,已經足夠了,所以才來幫他說好話的。您看前幾天,我有沒有幫特助說過一句好話?”
“不讓他受到點懲罰,我還不樂意呢!不然,特助總是這樣,一意孤行。他這樣,真的很討厭!”
顧靈色心想,家裏有這麽一位知冷暖,懂進退,又忠心耿耿的老人,真的很好呢。
“嗯,放心吧。我明天會去醫院看他的。稍晚點,我會帶柚子回葉家看看,能不能幫他勸勸公公婆婆還有老爺子。”
“這才對嘛!都是一家人,哪兒有隔夜仇?”
“是,您教訓的沒錯兒。”
“我可不是教訓您,少夫人,我活的比您久,有些事情就比您看的更清楚。想要經營一個家,隻靠愛,是不夠的。還得有些手段跟聰明。要不然,一個家可經營不了太久的時間。”
除了愛,還不夠嗎?
顧靈色愣了愣,似乎稍微明白了一點點吳嬸的意思。卻又一閃而過,沒有抓住。
“有很多時候啊,反而是愛的越深,才會把距離拉的越遠。僅僅靠愛,很有可能會讓這個家支離破碎。不管是經營一個家,還是經營一份愛,都需要靠腦袋才行。少夫人,您是個聰明人,您一定明白的,對嗎?”
看著吳嬸那滄桑卻睿智的眼睛,顧靈色重重的點頭,“嗯!我明白!”
讓步。
除了愛,他們之間還得有讓步。
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讓步,而是,想要讓他們之間更好的讓步。
以前,葉承樞做了很多的讓步,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做出了很多的讓步。可他們之間,還是不可避免的走到了要分開七年之久的地步。為什麽呢?
很簡單。
他們對彼此所做的讓步,是他們自以為是的讓步。在對方的心裏,根本不知道對方做出了讓步,或者說,在對方的心裏,他們所作出的讓步,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他們隻是自以為是的在做著覺得對彼此好的事情。
卻從來,不肯把這些說出口。
現在,他們不會再這樣了。
她剛才開導晶晶的時候,不是很聰明嗎?為什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她就什麽都看不清楚了呢?
“吳嬸,謝謝您!”
她就說了吧,家裏有這麽一位知冷暖,懂進退,又忠心耿耿的老人,真是好呢。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這話兒啊,說的真是一點不假。
要不是有吳嬸一語點醒夢中人,搞不好她真的把晶晶給開導好了,自己卻跟葉承樞又走了老路。
“真的,吳嬸,特別謝謝您!”
顧靈色抓住吳嬸的手,很認真的向她道謝。
吳嬸笑嗬嗬的點點頭,毫不客氣的手下了她的道謝。
有些道謝,是不能拒絕的,也不能客氣。必須得手下,這是她應得的,憑什麽不收?
拍了拍顧靈色的手背,吳嬸指了指她的小腹,“少夫人,很晚了。您該睡覺了。要不然,孩子可休息不好。”
“這就睡了。”
吳嬸拿著那瓷白的小碗,轉身就要離開,“少夫人,晚安。”
“對了,別忘了刷牙!喝了東西,就得再刷一次牙!”
這句話,就像每一個母親會對自己孩子的叮囑。
顧靈色哦了一聲,乖乖的走進浴室去刷牙了。
……
翌日。
顧靈色拒絕了白晶晶陪伴她的提議。她想,去見葉承樞,她應該自己去。而不是,找個人陪她。
有些東西,她得單獨跟葉承樞說清楚。旁邊有個晶晶在,總是不好的。
他們夫妻倆的事情,怎麽能有別人在場呢?
但是——
看了一眼副駕駛的吳嬸,顧靈色戴上墨鏡,深深的歎氣,發動油門,“吳嬸,你不用陪我去的。我自己可以。”
吳嬸死活要跟她一起去醫院,她就沒辦法拒絕了。
“那不成。”吳嬸揚了揚手中的保溫杯,“少夫人,我可不是陪您去看特助。我是給特助去送補品呢。流了那麽多血,不給他補補,那可不成。”
“好吧。那你保證,把東西給他送到,你就立刻離開。”
“少夫人,那您也得保證,不能跟特助生氣啊!”
看吧,她就知道,吳嬸是在擔心她。或者說,吳嬸不放心她。
“我的吳嬸啊,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每件事兒都盯著我!”
“那可不一樣。”吳嬸哼哼一聲,“在我心裏,不管是您還是特助,都是孩子。孩子脾氣一上來,誰都勸不住。別看你們都幾十歲當爹當媽的人了,可你們一置氣起來,就跟個孩子似得。幼稚又不可理喻!”
顧靈色哭笑不得。
原來在吳嬸的心裏,她跟葉承樞就這麽不長進啊?
好歹,他們在外邊,也都是很厲害的人物吧?
可這種被當做小孩子對待的感覺,似乎不賴呢?
人啊,隻有在親人的麵前,才會變成個孩子。如果身後沒有這麽多愛自己又支持自己的人,真的很難流露出小孩子的特質。
越是孤單的一個人,越是要學會堅強。
她很慶幸,她現在不用假裝自己很堅強,無堅不摧了。
臉蛋兒上沾染著幸福的笑意,顧靈色一邊等紅燈,一遍隨口問道:“對了,吳嬸,你女婿……怎麽樣了?”
提起女婿,那個因為自己的失誤,差點讓顧靈色給人害了的女婿,吳嬸的表情瞬間就冷漠了下去。
她冷冷的道:“還能怎麽樣?特助沒殺了他,已經是看在我在葉家多年為仆的麵子上了。他還想怎麽樣?”
抿了抿嘴唇,吳嬸側頭看著顧靈色純粹關心的,沒有一點雜質的眼睛,輕歎了一口氣,眼睛裏流露出些許的悲傷,“兵,他是當不成了。他三番兩次的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出問題,我就是厚著這張老臉,也沒辦法去找特助開口求饒。” “那他現在……婷婷呢?她還好吧?”
“婷婷到是很好。不管是我,還是葉特助,都將她保護的很好。這些事情,婷婷一概不知。她隻以為,她男人是去國外出任務了。”
“吳嬸,等過段時間我找找機會,讓葉承樞把你女婿給找回來。我這個受害者都不介意了,他肯定沒有立場再說什麽。不管怎麽樣,不能讓夫妻倆分居兩地啊。至少,得讓你女婿回來。再不生孩子,婷婷就該到我這個年紀了。那時候再要孩子,多危險?”
吳嬸卻搖搖頭,拒絕了,“少夫人,還是不要了。這是我那女婿罪有應得。他不該回來的。”
回來了,他也沒有臉麵對葉家,麵對所有人。
陳楓……
這個名字,在江南省,已經是禁忌。
是不允許被提起的。在任何地點,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都不允許被提起的一個禁忌名字。
當少夫人被閔家那喪心病狂的女兒所折磨所陷害的時候,陳楓,這個她的貼身護衛,本應該出現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可陳楓沒有,他竟然如此輕易的就被人給製服。
他的使命,他的任務,不就是保護顧靈色不受到來自任何人的任何傷害嗎?
身為一個兵,他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
身為葉家的仆,他失去了自己對主人的忠誠跟用處。
這樣的一個人,實在不應該再回來。
可顧靈色卻道:“吳嬸,就像你說的,有天大的錯誤,陳楓收到的懲罰也該夠了。你不能讓他跟婷婷一輩子分隔兩地吧?你就算不為陳楓想,也該為婷婷想想吧?她可是你的女兒,親女兒啊。葉承樞可以狠心的讓婷婷失去她的丈夫,你是婷婷的母親,你可不能這樣。聽我的,過幾天我找個合適的時機,就讓陳楓回來。”
“少夫人,還是先等等吧。您跟特助現在還有沒有解決的矛盾呢,不要讓陳楓再給你們之間增添矛盾。” “吳嬸,我也沒有說現在就要讓陳楓回來啊?等過些日子,都平靜一點了,我再把這件事提上日程。到時候,你可不要站在葉承樞的那邊啊!” 扯了扯嘴角,吳嬸低著頭,“自己的女婿,再不成器,也是我的心頭肉不是?”
有了吳嬸這句‘心頭肉’顧靈色可放心踏實多了。
誰原諒陳楓都沒有用,必須得讓吳嬸原諒他,他才能回來。
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接納自己,就算她讓陳楓回來了,陳楓還是無家可歸。
現在看來,吳嬸隻是對葉家太忠心耿耿了,其實在吳嬸的心裏,她早就原諒陳楓,想讓陳楓回來了。
緩緩的猜下刹車,顧靈色看著麵前的住院大樓。
輕輕的勾起嘴角,“吳嬸,經曆了這麽多,我們大家都該團聚了,對嗎?不管是誰,我們都該團聚了。”
吳嬸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嗯。該團聚了!”
不管以前犯了什麽錯,有過什麽錯,經曆了這麽多,過去了那麽久。真的應該團聚了,得團聚了!
瞧,葉林都已經擺脫了自己臥底的身份,重新以義子的身份回到了葉家。
還有什麽,是不能夠被原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