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可是這金石坊的主人？”
“正是，在下頁其。不知這位公子找我何事？”
“我來是給你送金子來了，就是不知道頁兄要不要？”
桃夭夭有些渾噩，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裏，夢裏有一個溫柔如水的男子，她記得他如沐春風的笑意，她記得這個男子同她一途逃命，她記得這個男子風輕雲淡的不在乎，她記得他們是朋友。
可是，在那個夢的結尾，那個淡淡的男子突然露出獠牙，麵目猙獰。她看見他的心蹦地熾烈，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那個金燦燦的寶座。為了這個位置，他將渾身的鋒利藏於黑暗，似乎永遠生活在黑暗中，而那些光明隻是為了告訴世人他有多麽無害。
在那個夢的結尾，她看見那個男人突然對著她笑，笑得卻那麽蒼白。她看見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那些鮮血似乎有著她熟悉的味道，她甚至看見那個沉靜的丫頭站在他的身後，碧玉她的痛。然後，那雙手伸向了她。
“啊！”桃夭夭猛地驚醒，額間滿是汗漬。
“夭兒，驚夢了？”天色已暗，身邊男人的身上有著好聞的味道，似乎這種味道有一種令人安定的力量。
“嗯。”桃夭夭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未平息。
擎夜灼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將她摟在懷中，卻在之後皺了皺眉頭，桃夭夭的衣裳近乎濕了。
“夭兒——”這話語中能聽的出擔心和隱忍。
“我沒事。”桃夭夭搖了搖頭，在他的懷中貪婪地吸吮著這樣的味道，來平複自己的心。
“夭兒，無論發生什麽，朕都在你的身邊。”擎夜灼沒有強她出口，但是這樣的桃夭夭卻是不見得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桃夭夭才抬起頭來，輕輕問道：“夜灼，你殺過人嗎？”
“朕是一國之君，手上又怎會幹淨？”擎夜灼似乎知道桃夭夭在想什麽，卻沒有遮掩。
“各有所需，朕自以為權為人用，再幹淨的東西若是碰著不幹淨的人，也是不相談的。”擎夜灼一邊說，一邊輕撫著桃夭夭的背後，為她舒著氣。
“若是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一直很信賴的人背叛了你，甚至害過你。卻仍然當做沒有發生一樣，與你歡笑，與你共富貴患難。你，會怎麽做？”桃夭夭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她不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上是什麽樣的神情。
“夭兒，你說的可是顧之其？”擎夜灼沉吟了片刻，輕語。
桃夭夭不語，自是沒有反駁。
“當年封後大典，西莫突來進犯。兩國相隔之距，若是沒有南蘇，西莫根本不可能直入腹地。而北皋的繁盛，正需要一個軟肋，你就是朕的軟肋。於西莫來說，若是這封後大典徹底毀了，那麽便是他們竄機的時候。隻是，朕實在不明白，於南蘇來說，冒著這等風險，難道隻是為了一些好處？”擎夜灼抱著她，
淡淡說道。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桃夭夭這才抬起了臉來。
“朕得到的消息，這件事是太子顧之賢所為，朕卻百思不得其解。以顧之賢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甘願如此。真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所為。”擎夜灼為桃夭夭拂開臉上的粘發，隔著一額之距說道。
“你為何沒有告訴我？”桃夭夭有些懊惱。
“朕明白那種感覺，他是南蘇的皇子，無論智謀才略都遠高於兄長，卻因為出身而不得誌。若是朕，也會不甘心——”擎夜灼的聲音對桃夭夭來說有些飄遠。
“可是，那場大火毀了碧玉，毀了我，毀了所有人！而他卻利用我對付顧之賢，我終於明白顧之賢說的那番話了！他在笑我，在嘲諷我，在譏我與敵為伍！我一心為碧玉報仇，卻不曾想這個人就在我的身邊！”桃夭夭突然喊叫起來，到最後竟然微微顫抖。
“這就是朕為何不說，朕隻想夭兒快活的活著……”擎夜灼的眼中有一絲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我的心好亂——”桃夭夭又將身子軟埋進去，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相信了。
從前的一心相愛多年的愛人背叛了她，如今初到異世便認識的朋友背叛了她，以後還會有誰？
“夭兒，朕一直在，朕一直在。”擎夜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在麵對一個女子的時候，卻隻為了她的快樂而滿足，為了她的憂傷而自責。
“夜灼，和你說一個故事。”過了很久，桃夭夭的聲音變得空蕩，她支起身子，衣裙垮於肩下，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漫散開去。
擎夜灼靜靜地等著她開口，他不知道這個故事將改變他的一生。
“從前，有一個女孩兒，她從小就沒了父親，被母親獨自撫養長大，她甚至連自己父親的容貌都不記得。而這個叫做父親的男人唯一留給她的，就是一塊沒有來曆的玉。”桃夭夭整理整理心緒，看著擎夜灼的眼神似乎穿過了他的身子，漫到遠方。
而所有的故事，也許都是由“從前”二字開始。
“這個孩子的母親是個醫生，於是這個女孩兒從小就跟著母親後麵看著她治病救人，她曾夢想著自己今後也做一個醫生，卻在上大學的時候遇上了一個男孩。那個男孩說他喜歡文氣的女生，就是那種溫柔賢惠舒雅端莊的樣子。於是，這個傻傻的女孩便轉考了文學院，她逼著自己學古箏、學書法，就是為了做他口中那個文氣的女生。”桃夭夭苦笑了一番，想起從前，就有一種不知名的苦澀湧上心頭。
擎夜灼的表情卻漸漸凝重，他似乎從桃夭夭的字裏行間聽出了這個故事的不尋常，那些從未聽過的詞眼，什麽“大學”什麽“文學院”，他都不明白，卻大概能猜出個意思來，而這些卻莫名地讓他恐慌起來。
“然後，這個女孩終於和男孩戀愛了，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圖書館看書，
一起躺在草坪上背單詞，一起去郊外研究這個男孩喜歡的花草，他們做過所有的事，卻從未有一件是這個女愛特別愛的。這個男孩永遠都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喜歡慵懶地躺在沙發上看小說，而不是那些深奧的文學，喜歡去郊外吃燒烤，而不是看那些她花了無數個不眠的夜晚才能勉強理解的齒狀葉莖。”桃夭夭的聲音越來越縹緲，聽上去已經超越了一個故事。
“夭兒——”擎夜灼的聲音卻顫抖著，他好像想到了什麽，可是，有什麽不對嗎？陶夭兒從前並沒有接觸過這樣一個男人啊，更不可能是擎天浩？
“他們在一起八年，八年啊！三千個日夜，那一天，這個女孩兒坐了幾個小時的公交，穿越了半個城市，去男孩住的地方買著男孩最愛的早餐，準備給他一個驚喜。當她打開門的那一刻，她卻看見了一副永生難忘的畫麵。這個自己最愛的男人，這個即將和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卻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躺在一起，他們有著不一樣的親密，這個男孩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從未有過這樣的神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隻是嚐到淚是苦的是澀的，她本能地奔跑著，就在這個時候，路上疾馳的一輛車讓她徹底地逃離了，她和那個男人永別了，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永別了……”桃夭夭的眼中泛著光，淚水不知不覺掛到了下巴上。
擎夜灼為她擦拭了那些淚珠，卻禁不住一顆又一顆的淚湧出眼眶。
“這個故事很爛對不對？”桃夭夭感覺到對方的動作，扭過頭來，苦澀地笑著問道。
“嗯，這世上總是有人不懂珍惜。朕倒是覺得這樣的女子，難能可貴。”擎夜灼說著，卻突然覺得自己心頭一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拉扯似的。
“哈哈，我也覺得。這個女孩兒命大，命不該絕，她竟然沒死，她睜開眼的時候就來到了一個從未認識的世界。這個世界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空調、沒有手機，也沒有背叛她的人，卻也沒了她得到母親。她滿身重傷被一個少年撿了回去，傷好後，卻莫名成了相府的小姐。可笑的是，這個小姐挺不受待見的，不僅被繼母虐被家姐虐，還莫名被指了婚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可是這個小姐已經有了心上人，於是這個小姐想不開，跳了崖。”桃夭夭說完，驀地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看著擎夜灼。
擎夜灼深深地呼吸，與她四目交對，心中除了震驚恍如隔世。
“夭兒，你是說——”等他終於能夠接受並明白一點點的時候，卻覺得這一切完全顛覆了他的思維，他是一個君主，而眼前的一切卻完全不受控製。
“對！我是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千年後的世界。我不是陶夭兒，我是桃夭夭！”桃夭夭麵露微笑，這是第一次她完全用桃夭夭的身份來麵對這個從未承認她的世界，也是她唯一一次真正地卸下心房，去接受的一刻。
她卻不知，自己的話給另一個人將帶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