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燈花

第十五章節 勾魂攝魄

霎時,一位身著綠衣帶紫的美豔少女便嫋嫋娜娜來到了柳夫人的麵前,後麵跟著一個抱琴的中年婆子。少女向柳夫人穹身一禮,輕啟珠唇道:“不知娘親喚三兒來,可有事情交代?莫得負了三兒才好。”

  “三兒啊,今天貴客光臨杜府,又正在花園賞菊清茶煮酒之間,似乎少了些絲竹琴弦之樂。娘親就想要你前來彈琴一曲,以助眾人之雅興。一來可以讓我兒趁此機會預演一翻,二來嘛也好讓磊相爺當場指點指點你的琴棋曲藝,將來參加高王府的“琴棋盛會”也不至於驚惶失措,有備無患。三兒啊,如此二條好處,你看可好?”柳夫人趁向前握著杜如荷的手說道,又順眼全身上下看了個遍,覺得沒有什麽不妥,才放心地笑了一笑。

  “既是娘親所命,三兒當不得推辭。隻是貴客臨門,若是三兒琴棋曲藝彈湊得不好,還多得娘親在客人麵前周旋一二,代為道謝。”杜如荷即時沒有任何推辭的表情答道,向園中的諸人輕鞠一禮,反而更像一個歡天喜地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當下轉過身向鋪設好古琴的案桌走去。

  琴弦一響,柳夫人才安穩地退回了和磊相爺平起平座的位置,眾人也停止了喧嘩吵鬧,疑目全神地細聽起杜如荷彈奏的琴聲來。

  但見琴聲悠悠,風嘯瑟瑟;菊花鮮妍,宅紫嫣紅;人來影瘦,各具形態。在初秋陽光的照射下,黃色成為一道著力的渲染。咕酒清茶的餘香,消退在秋風幻化的輕煙雲水中,投懷送抱。

  磊相爺雖然聽得入神,感覺迪琴聲果然與自己府中的琴師大有不同。清新帶麗,滴水尋聲。但是他並不知道磊天異所指的杜府琴師是否就是眼前這個女子杜如荷?隻得在和柳夫人閑聊之餘,不停地向一旁的磊天異猛遞眼色,希望磊天異能夠有所警悟,是否如他心所願?

  磊天異並不傻,在收獲了老爹的暗號之後自然是無話不說了。他裝作如同一個餘興未盡的謙謙君子,忽然站起來向柳夫人故作驚疑的問道:“柳夫人,這就是你杜府參加今秋高王府‘琴棋盛會’的妙手琴師啊?我,我好像前日在園中聽的並非是三小姐的琴聲喲。柳夫人不會拿礙眼法來戲耍咱們這些不懂宮商角徽羽五音不全的門外漢吧。”

  “磊公子,你真會說笑話。我家就三兒好學琴棋曲藝之聲了,那裏還有別的琴師美妓啊。你若是指我家那個大丫頭杜如姻啊,不說也罷,她那裏會什麽琴棋曲藝呀,頂多是個大不拉渣不修邊幅的頑劣女子,比不得眼前這個三兒。你看都這個點了,也不知道她和青峰這小子跑那去瘋巔了,到現在也不人影。哎,磊公子,咱們別提他們兩個了,來,做咱們的正經事情去。”柳夫人一時興趣盎然的笑說道,根本就料想不到磊家父子倆這時候已暗暗窩在肚子裏的禍心啊。

  磊相爺聽得柳夫人如此一說,洋裝向磊天異怒道:“天異啊,你怎麽能這樣以小人之心渡柳夫人君子之腹啊。你看咱們父子倆前來杜府賞菊,柳夫人已是竟誠相待了,你那能學那嚼舌根的村姑農婦,亂給你戴辱蔑的帽子啊。有爹在這裏,你不可放肆。來,快,快向柳夫人賠不是,不然爹定然饒不得你這放肆的小子。”

  柳夫人驚疑地戶了一眼磊相爺,剛要說些安慰的話。一旁跟隨的吳管家這時急急出言道:“磊相爺,你莫要錯怪了磊公子。前日磊公子和我家長公子在花園嬉鬧的事情,我也是知得一半的。該不是磊公子那日錯聽了我家柳夫人姨親侄女的琴聲歌妓,當作是杜府另聘有高妙的琴師吧?若如此,

磊公子剛才有所誤會也是不能責怪的,還望磊相爺明鑒。”

  “噢,還有此因果事情。吳管家若是不說,老夫倒是錯怪我兒了,慚愧,慚愧!”磊相爺裝作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抱愧道,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則旁的柳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深深啜了一口。

  柳夫人見此情景,連忙出聲抱歉道:“吳管家說得是,磊相爺抱歉了。那日應該是我姨親侄女彈的琴弦,和的歌妓吧。杜府除了這兩人會彈琴之外,實在是找不出另外的人了。”

  “噢,既如此,柳夫人,何不把你這位姨親侄女也一並叫來,彈奏一曲,咱們大家聽聽這美妙的琴聲,仙子降凡的天籟之音呢?也好讓大家參和參和一下,對琴棋盛會‘大有益處啊。”磊相爺又進一步試探著說,心裏已繁生了另一個讓柳夫人不可推辭的主意。

  柳夫思縈了一下,終於向吳管家傳下話去,讓董嫣芷也來花園彈奏一曲,輕歌一苑。

  不多時,一位身著白衣飄袂桃紅帶綠瑩脂肌膚眼如碧波秋霞明灼其華的美少女正款款而來,和著秋日金黃色的菊花,陽光斜射生產出的五彩霞光,相映成趣,飄飄欲仙;美倫美喚,人麵桃花。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嬌若天仙的董嫣芷。

  董嫣芷旁若無人地來到柳夫人的麵前穹身作禮,嬌花昭水聲如天籟般的說道:“不知姨娘召喚嫣芷前來所為何事,嫣芷已在姨娘額下聽喚了。”

  柳夫人離座扶起董嫣芷左右仔細一瞧,心裏不禁一聲暗讚。媽啊,我這姨親侄女也大能變了。才來杜府多大時日啊,就這般出落得冰雪玲瓏,招人歡喜了,若是長此下去,隻怕好些人的魂魄都要被她勾走了。嘴裏卻裝作輕笑道:“嫣芷啊,姨娘喚你過來就是要你在貴客麵前彈湊一曲,歌唱一段。如同三丫頭一樣,助興諸人的賞菊樂趣。若嫣芷心裏感到有所為難,那就不必勉強自己了,姨娘向貴客討個歉去,他們也是無話可說的。”

  董嫣芷是個冰雪聰明的人,姨娘話的意思那有聽不懂的。略一遲疑,然後笑道:“姨娘放心吧,嫣芷應承你了。這些場麵啊,嫣芷早就是見識過了的,難不倒我的。姨娘快快坐回去,嫣芷這就為諸人彈唱 曲了。”

  柳夫人剛退回上首座位,董嫣芷已調好了琴弦,偷偷地清了清嗓子,就開始府首撫琴自唱了。

  “濃愁含月小盞亂,畫眉珠顏空自忙。若得細描齊眉好,不辭勞苦過千山。迢迢又有天河隔,嘻嘻飛搭鵲橋仙。哎呀,莫說此中一翻愁,明知無人會憑欄。低含首,牽衣裳,落得燈花淚兩行。恨那般,天無從人願,得自由,一葉情,三生恨,幾許離人淚,化作鏡中人兒痛。”

  琴聲隨著董嫣芷的唱詞慢慢散發出一束清麗宛轉悠揚的悅耳之聲,似清風遲來,水波不興;又似輕風拂過肌膚觸脂微瀾的酥柔之感,讓人忍俊不禁,倦怠不已;仿佛置身悲涼之境,宇廟倥傯,焚音嫋娜,豁然得釋悲憫人生的暢憾之感;更似那心中突湧出千絲萬縷柔情密意,卻又無處可訴挑落紅燭燈花的深宮怨婦,寂寂絮語。

  一時間,聽得花園中諸人全在這一片方寸之間神昏巔倒,勾魂攝魄。直愣愣的神情全在這琴聲響起的瞬間,變成了一具具已被琴弦歌聲覆轍了的冰冷木偶,毫無自己。

  磊天異終於心滿意足地向磊相爺遞了個得意的笑容,他父子倆這一唱一和的暗中詭計總算得逞了。正如磊天異前天所說,他磊相府所選的兩個女琴師在董嫣

芷的麵前簡值就是濁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語。想要拿下高王府‘琴棋盛會’的桂冠,無異於癡人說夢話,除非天下的琴師都死光了。

  磊相爺這時終於相信了自己的耳目,眼前這個美妙彈琴唱曲折女子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自認為自己當世挑選出的兩個美女琴師足以問鼎高王府‘琴棋盛會’的桂冠,但麵對眼前人,他磊相爺變得心狂眼跳,神形懼驚,原來心裏盤算的一切盡化為烏有。

  他才想起磊天異那天對自己怪異的冷笑,原來是有理有據的。難怪自己的兒子也嘲弄自己是個井底之蛙,對音律方麵宮商角徽羽毫無知識,卻被一兩棵小樹遮住了眼睛而看不見整個遼闊的天空。

  磊相爺又端起了茶杯一飲而盡,終於向柳夫人發起了此時最美妙的誇讚。“柳夫人啊,老夫自問一生聽琴閱歌無數,無論高低貴濺,能出貴府此女彈琴左右者實屬罕見。看來杜府若是派人參加今年內秋高王府的‘琴棋盛會’,想必必是此女奪冠了。恭賀柳夫人啊,得天人相助,杜府必興啊。”

  經磊相爺如此一說,柳夫人那鑲鉗在臉上的笑容就像樂開的花了。她想磊相爺說的話多少是不會大假的,畢竟人家大權在握,耳聞目睹的多了,那個官宦對這些絲竹之樂琴棋曲藝不是有一手的,磊相爺肯如此坦蕩高興的說話來,必是含金量十足的。

  一個婦道人家聽到如此誇張奉迎的話,那有不信以為真的。當下對磊相爺又是一翻感恩帶德的酬謝,嘴裏止不住歡喜的說道:“哎喲,小女那有磊相爺說的那般好啊,都是磊相爺你高高抬舉她倆人了。婦道家在此代為小女致謝磊相爺的誇獎和指教啦。”柳夫人的心裏才算放下了這一檔子事。

  其實,自從杜如荷初次演湊琴弦到董嫣芷隆重登場,這個磊相爺的心裏就沒有停止過包藏禍心的轉動。他好像不是一個能夠容得下別人過得比自己強的人,嫉妒的心思一直很重很重,幾乎占據了他一生的整個過程。但是他很少在別人麵前表露,隱藏得特別的深而已。而他在人前的表現卻是極端的坦蕩,大有君子仁義之風,隻是在他眼角的餘光裏才能看到期一絲狡猾的虛情假意。

  這一切自是柳夫人所不能識破磊相爺的,董嫣芷就不一樣了。她經曆過青花繡樓耿侯爺那一檔子陳年爛事,又經曆過李大官人的八麵威風,打心眼裏對這些官宦就有了抵觸之心,隻是礙一已之親姨娘的麵子,董嫣芷才不顧一切地彈湊了一曲,揚唱了一闕。董嫣芷想即使自己的琴藝彈湊得再好,歌唱得再悠閑委宛悅耳,也不過是陪人一段歡笑,留不下什麽後果,況且還是在姨娘親的杜府中。

  事情就壞在董嫣芷這一念安了的心上,董嫣芷若是不把自己最惋約優美的彈奏琴藝和天籟之音和盤托出,引得園中的諸人仿佛聽聞天籟餘音繞梁三日一般,估計就不會若得磊相爺如此揪心可恨。頂多是責怪磊天異喝醉了酒,癡人說糊打發話算了。可如今他親耳聽聞了董嫣芷的驚人之曲和如同仙女下凡一樣渾圓絕妙的天籟之音,那裏還能坐懷不亂,高談闊論。磊相爺再也瀟灑不起來,他的一門心思早已被董嫣芷這一出場的天仙美貌女子勾走。

  董嫣芷一曲已完,收聲謝禮。再不言語,亦不遲疑,人如飄逸的下凡仙子,衣衫褳袂,飄飄而去。一縷芳影,幽情嘯嘯。

  隻留下一場似乎被美妙琴聲天籟之音勾魂攝魄捉走了的諸人軀殼,寂寂地呆在這裏,一片恍然驚愕,一片紛繁神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