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語驚訝地左右看看:“你們認識?”
辛亦涵盯著Eve左看右看,最後搖了頭:“我沒印象。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啊,帥哥,我們在……”
“行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看帥哥?”Linda有些惱地打斷了Eve的話。
Eve遂縮著脖子衝辛亦涵呲了呲牙,趕忙垂首跟上隊伍。
穆語看著隊伍快聲對辛亦涵道:“亦涵哥,你先回去吧,回頭我會坐同事車回去。”
“正好我上午也沒什麽事兒,和你一起進去給逝者鞠個躬吧,聽了他們的故事,我覺得挺心酸的。”
見辛亦涵挺動容的樣子,穆語倒沒拒絕,點點頭,和他一起跟上眾人腳步。
來到秦晉桓為羅家父女安排的墓地,在容劍等人的指揮下,分別將兩人的骨灰放入早按好的墓穴之中。
默默地看著工人們有條不紊地將剩下的事宜完成,穆語心情很複雜。
雖然羅明安很可憐,殺妻也是事出有因,當時也沒有傷害她,但到底給她精神上造成了那麽大的創傷,要不是她遇到了辛亦涵,隻怕她這輩子就毀在羅明安手上了。
亦涵哥是她生命中的大貴人,遇到他是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心裏想到辛亦涵,她便下意識地偏了偏頭——他就站在她身邊。
辛亦涵和她以及所有人一樣,視線都落在正在慢慢完工的墓穴上,像有心靈感應似的,她的目光才轉過來,他竟也看向了她,四目相對時,眼神裏都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複雜韻味。
她在發怔,他亦在出神。
“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你可以的!對,就是這樣,很好!小語,你真棒!”多年前他像大哥哥一樣、溫柔中又帶著嚴厲的鼓勵話尤在耳邊。
她不知道他為了讓她走出陰影做過多少努力,也不記得他說過多少鼓勵她的話,隻記得第一次有勇氣正視他雙眸的情形,雖然當時與他的對視不過兩三秒,但他那雙像彎月似的含著盈盈笑意的雙眸從此就刻進了她心裏。
從那以後,伴著他對她日益增長的溺寵,她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越來越久,直到後來隻要看見他,她就不舍得移開視線,要不是怕被人笑話,她恨不得將目光永久地定格在他身上。
“小語,這個很好吃,你要不要嚐嚐?”
“小語,這個很好玩,你要不要看看?”
“小語,這個故事很精彩,我講給你聽?”
“小語,文化知識很重要,你可得好好學啊。”
“小語,哥希望你將來能做個有出息的女孩,哥輔導你高考複習吧。”
“小語,你真聰明,一學就會,哥為你驕傲。”
“小語……”
往昔與辛亦涵親密互動的點點滴滴赫然出現在穆語眼前。
此時此刻她突然理解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真正含義。
是的,假如那天她不下樓倒垃圾,就不會目睹羅明安殺妻事件,就不會因受驚過度而形成心理陰影,也就不會引起辛亦涵的關注,更不會引出她和他之間的一串暖心故事。
雖然他隻當她是妹妹的現實曾讓她非常傷心,但早受他樂觀影響極深的她並沒有因此而消沉,反而變得更加堅強,最後還坦然地麵對了他與尹筱恬之間的感情——當然,這個接受的過程、真的很不好受。
“愛情的產生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言的,沒有先來後到之說,有的隻是傾心與否。她愛他,他愛她,他不愛你,這就是現實,接受吧,少女。”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以辛亦涵女朋友身份出現的尹筱恬後,在蔣雯雯麵前哭得稀裏嘩啦時,蔣雯雯文縐縐安慰她的話。
“隻有‘因為愛情’而走到一起的婚姻才是理想的婚姻。”她的亦涵哥顯然也看懂了她的心思,緊握著尹筱恬的手含蓄地和她說了這句話。
“如若相愛,便攜手到老;如若錯過,便護他安好。”生怕自己失去理智,她總拿村上春樹的這句名言時時告誡自己。
她還在他送給自己的學習筆記本上抄著徐誌摩的這首詩:“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你。”
她已在她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了他,而他過得很幸福,她應該無憾。
“嫂子,別難過,我想此時此刻這對父女應該是開心的,畢竟他們從此以後可以相依為命。”
耳邊突然響起容劍低沉有力的聲音,穆語一個戰栗驚醒過來,數滴水樣的東西便滴落在了她交叉在身前的手背上,她以為下雨了,下意識地抬眼,才發現這竟是自己的淚水。
她竟然哭了!
因為回憶而哭!
陡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慌慌張張地擦著眼淚,一邊偷瞅四下,生怕被人看出點什麽。
這時,辛亦涵適時發出感慨:“小語,你還是這麽善良。”
“不是我太善良,是他們太可憐了。”為掩飾內心的慌亂,穆語不敢再恨辛亦涵,將視線落至墓穴上,才發現工人們已經忙得差不多了,同事們則在墓碑前再一次進行告別。
“嫂子,過去鞠個躬吧。”
她微微頷首,暗做了個深呼吸,走到羅明安墓碑前,第一次無比認真地看著墓碑上他的照片。
這是容劍專門請高人為他畫的像,畫像上的羅明安麵容沉靜,略帶微笑,年輕帥氣,乍一看很有某位當紅男明星的顏值與氣場,與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完全沾不上邊。
盯著看了數十秒,她心裏完全沒有一絲不適感,反而有種朋友似的親切感。
這一刻她知道她已釋然,已徹底克服困擾多年的心理陰影。
這就是縱使秦家爺孫倆百般阻撓她都非來這裏不可的原因。
此時此刻,她全身莫名輕鬆。
“小語,恭喜你。”
她側頭,對上他滿含欣慰的笑臉,她明白他笑容中的含意,心頓時僵了僵。
他總是能看懂她的心思,那她剛剛的失態他豈不是也看在了眼裏?
“嫂子,我送你先回去吧。”容劍並沒注意到什麽異樣,見她鞠完躬,馬上這麽說。
穆語還沒應聲,辛亦涵已先出了聲:“容隊長,讓我送她回去吧,我要去公司,順路。”
“誒,老朋友,不如順便連我們幾個一起帶上吧,我們也要回市區。”Eve又湊了過來。
“我們認識嗎?”辛亦涵茫然地看著她。
Eve聽言嘴一撅:“帥哥,你也忒健忘了吧?那天你來樟樹林送快遞我還請你喝了飲料呢。”
“送快遞?!”穆語一臉詫異。
她的亦涵哥可是上市公司老板,雖然不能和秦晉桓比,但身份也是不菲,怎麽會送快遞呢?
“哦,原來是你啊,”辛亦涵恍然大悟,頓表歉意,“不好意思,你沒化濃妝我一下都沒認出來。”
隨即他又笑著向穆語解釋,“前幾天我的快遞公司一工人在送快遞途中遭遇車禍,正好被我和筱恬碰見,傷者受傷比較嚴重,派送的快遞也滾了一地。我怕快遞遺失或破損會讓公司名譽受損,便讓筱恬開車送傷者去醫院檢查,我把快遞收拾好,當了半天快遞工——你知道的,我是送快遞的出身,這對於我來說是小菜一碟。送到樟樹林時,這位姑娘很熱情,說我送快遞太辛苦,愣是給我送了杯飲料。”
他側了側頭,“姑娘,謝謝啦。”
“原來你不是快遞小哥,是老板啊。”Eve笑著擺擺手,“不用謝啦,我叫Eve,下次來樟樹林我請你喝酒。”
“Eve!”Linda瞪了一眼Eve,“拜托你別在外麵別老提樟樹林
行嗎?”
Eve一臉懵逼:“為什麽不可以提?那兒是我們工作的地方啊。”
“又不是什麽高大上的工作。”
Abby這麽一嘀咕,Eve才明白什麽意思,衝辛亦涵訕訕地呲了呲牙,有些沮喪地走開了。
“雖然我們的工作不太體麵,好歹比那些以偷搶訛詐勒索他人為生的混蛋強。”阿謹有些不滿地護著Eve。
Eve一聽又來勁了:“就是,我們也是付出了勞動和辛苦才賺的錢。”
“行了行了,又不是開辯論會。”Linda和KiKi感情最好,所以這會兒根本沒心情和她們爭執,“咱四個人,加穆法醫就五個人了,這位先生的車也坐不下,咱打車回去吧。”
“這裏車不好打,我派人送你們過去。”容劍遂給劉小凡下指示,“你送送她們幾個。”
“保證完成任務。”劉小凡立刻熱心地引Linda幾人下山。
那天容劍把KiKi留的視頻給他看,他還是不放心,一大早還是去做了HIV檢測,直到報告出來,他才徹底鮮活起來,N次在容劍麵前誇KiKi的心靈純潔,因而對KiKi父女安葬的事也特別上心,對KiKi的姐妹也很熱心。
“嫂子,你不走?”見穆語還頓在原地,才邁步的容劍又折了回來。
“容隊,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閻大哥和閻大娘。”
閻小兵母子倆的墓地與KiKi父女倆的墓地相距不遠。
“那……行,這兒風大,記得早點回去。”見辛亦涵沒走的意思,容劍遲疑了一下,到底沒再多說什麽,和同事們一起離開。
穆語引辛亦涵來到閻家母子的墓前,將早準備好的鮮花放至墓前,默默地鞠了回躬。
“閻小兵……那個窨井蓋殺手?”
當時這件事在網上也很轟動,所以辛亦涵有印象也不足為奇。
穆語點點頭,有些難過:“他成為窨井蓋殺手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網上的相關新聞我看過。”辛亦涵習慣性地拍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慰,“因者能生,果者能生,有因則必有果,有果則必有因,是謂因果之理。”
穆語聽言愣了愣,順著他滿中佛學的話歎聲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唉。”
她明顯拉長了“放不下”三個字的音,讓辛亦涵麵色明顯一僵,眼神中帶出一抹痛苦之色,微怔數秒後,微歎了一口氣,才低低出聲:“既然求不得,那就不求,哪怕放不下,也得放,否則會徒增不必要的苦痛。”
說罷,他看向了閻小兵母子倆的墓碑,再次歎息,“人生短短數十載,死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所以要盡量讓自己開心,明白嗎?”
“可是……”
“有時間約你嫂子出來聊聊天,學學她的樂觀豁達。”
“嫂子”二字瞬間擊散穆語所有藏在心裏想說的話——那些很久以前就想對她的亦涵哥說卻從來沒說過的話——這也是她的一個心結,但是她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解開,每次她說到關口時,就會被他岔開或轉移話題。雖然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有時候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
“好了,別哭了。”
他的手觸及她的臉,她才發現自己竟又一次淚流滿麵。
“亦涵哥……”
正好一陣冷風吹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他馬上雙手撫至她雙肩,柔柔輕問:“冷嗎?”
熟悉而滿含關切的聲音讓她鼻子一酸,隨即低頭輕泣。
“小語,別哭。”
“亦涵哥……”
“唉……”
他輕歎一口氣,一個情不自禁,將她摟入懷中。
“嗯哼!”
秦晉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