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劍隻得鬆開馮如冰掏手機，見是劉小凡電話，想起叫其來拿鑰匙的事，遂馬上接通電話，聽見劉小凡說已經在病房門外了，他隨即起身開門出去，引劉小凡到護士站，因為容纓之前在電話裏說了把鑰匙放護士站。
劉小凡拿到鑰匙並明確了是拿手機後便離開了，容劍便又回了病房。
此時的馮如冰已背對著他躺下，一動不動的，仿佛已經睡著。
他站至她病床前，凝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佇立。
雖然曾經也猜測過她始終不接受他可能是曾經受過感情創傷，卻怎麽也想不到她會有如此不堪回首的過往，難怪她從來不提半句她以前的事。
他的心被深深地觸動了，較之從前，他此時更心疼她。
但是，她似乎很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
也難怪，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始終不能原諒自己當初的不懂事，始終無比厭惡唾棄自己，她自己都放不下這個心理包袱，她又怎麽會相信他這麽快就能接受她身上的瑕疵呢？
但作為一個理性的成年人，他是真的不在意她的那些年少時候的無知懵懂，他在乎的是現在的她。隻是他的真心隻有自己知道。
他默默地在她床畔坐下，意外看見她的身體微微動了動，他才知道她根本沒睡，但並沒有叫她轉過來，仍像之前那樣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一邊暗自思索，慢慢地，他的眉頭越擰越緊。
她說李建雲拿柒柒洗澡的視頻要挾她，而李建雲死之前並沒有和她談妥視頻之事，那麽問題來了：這段視頻呢？
李建雲所有的遺物他都親自檢查過，電子類的產品隻有一部半新的智能手機，電腦和平板攝相機都沒有，也沒發現有U盤移動硬盤之類的存儲器。他也通過技術部門查看過李建雲的私人扣扣、微信和個人郵箱，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那麽他用什麽來偷拍並給馮如冰看的那段視頻？
難道……
馮如冰突然轉了身，像大睡初醒似的坐起來問他：“你還沒走？”
“我，陪你。”
“我已經好了，不用陪，天亮我就回家。”
“但是……”
“在醫院輸液也隻是增加營養，我回去飲食注意就可以了。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她沒問他什麽時候去的廣陽，也不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因為現在問這些也沒什麽意義。
“我不困，”怕她趕自己走，他趕忙補充一句，“你睡你的，我坐會兒就走。”
馮如冰看了他幾秒，知道自己叫不走他，也沒堅持，正要躺下，又直起身子問他：“對了，你們檢查李建雲的遺物沒發現他的另一部手機吧？”
“另一部手機？”
“嗯，就是偷拍的那個，據他說是沒有卡的手機，專門用來偷拍女性的。他給我看柒柒視頻的時候我見過，當時我的注意力在視頻上，沒注意那手機的品牌型號甚至樣式。”
見容劍搖了頭，她適時歎了口氣，“難怪我之前拿報警威脅他他一點也不怕，說什麽他把手機藏在一個連警方都找不到的很隱秘的地方，警方找不到證據就定不了他的罪，等他出來他就把視頻點名道姓傳網上去。我有些不相信他的話，但也不敢冒這個險，現在看來他沒有騙我。希望那部手機永遠不被人發現。”
容劍沒有接話，隻是看著
她。
她再次歎了口氣，也不再管他，自己背對著他躺下而眠。
容劍緊擰著眉頭盯著她的背影，眼裏寫滿了疑問。
如果她剛剛不有意補充手機視頻的事，他差點就全信了她的話，現在仔細想想，她的話中有很多漏洞。
比如如果李建雲真的有意騷擾柒柒，她怎麽還放心柒柒一個人上學放學？她還說李建雲曾潛入她家偷走了她的內.衣，這樣的話她怎麽還放心自己加班而讓柒柒一個人在家？
還有，李建雲的案子發生後，她始終拒絕交待與李建雲的之間的任何瓜葛，假如她隻是為了不讓人知道柒柒被人拍了視頻的事而這麽做的話，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因為她很可能因此被定上殺人的罪名。再說了，她自己長期在一線工作，應該很清楚警方辦案的程序和紀律，就算發現那個視頻也一定會盡可能保密，她如此緊張似乎過了頭。
也許她和李建雲之間的關係並不像她說的那麽簡單？也許她為了柒柒的視頻，真的和李建雲發生過什麽？可就算發生過什麽，那也是被逼的，她也犯不著搭上自己的前途與自由來隱瞞這些啊。如果怕在安城抬不起頭而呆不下去，大不了像十多年一樣換個地方重頭開始。
想到十多年前，容劍心裏又有了新的疑問。他到現在都沒搞明白她的過往與李建雲的案子有什麽聯係。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年少時受過男人的傷害、所以特別害怕也正年少的柒柒受到男人的傷害而想盡全力保護她？
“我已經和盤托出了，你就別再去臨河或廣陽調查我的事了行嗎？柒柒很聰明的，我怕她察覺到什麽——我真的不想讓柒柒知道我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我更怕她叛逆期的她因此而放縱了自己，犯和我同樣的錯誤。”
他耳邊再次響起她說的那番話。
柒柒看似頑皮任性，但其實是一個很善解人意又善良的女孩，她姐妹倆之所有有矛盾，大多數時候是因為兩人為人處事的觀點不一致，而造成這個不一致的根本原因是年齡上的差距，也就是柒柒口中的代溝。而馮如冰對馮柒柒要求很嚴格，從來不肯縱容忍讓妹妹半分，他一直以為這和她亦姐亦父母的身份分不開，現在想想，她根本就是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妹妹就會成當年的自己。看似是杞人憂天，卻也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殷殷關切。
不如此時容劍的關切重點不在於此，而在於馮如冰懇求他別再調查她過往之事上。
她都已經全部告訴他了，為什麽還怕他查？難道其中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還是僅僅是因為她不想再麵對以前那些讓她頭皮發麻的事？
也許是因為過於在乎、疼惜她，平常思維縝密的他，此時腦子裏竟然亂成了一團麻，怎麽都理不順。
抬手看了看表，發現竟然快到清晨了，他放棄了給穆語打電話的想法。雖然對於刑偵方麵穆語的經驗十分不足，但她對分析案情很敏.感，經常能從獨特的視角提出異議，而這看似簡單的質疑卻常常能讓他豁然開朗，所以平常他很願意和她討論案情。加上這次事件的主要人物是他最在乎的女人，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感情用事而遺漏關鍵的線索，也不想讓別人了解馮如冰那段經曆，所以此時此刻對於他來說，找穆語來捋思緒是再適合不過的。
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又抓了抓淩亂的頭發，疲憊至極的他打著哈欠走至一側的沙發前坐下，靠著
沙發背小憩。
隻是才一會兒，他又睜開了布滿血絲的雙眼，怔怔地看著馮如冰。他現在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見馮如冰的臉，那張蒼白得讓他心疼的臉。
“如冰這個小姑娘啊，雖然家境不好，但品學兼優，樂於助人，乖巧懂事又活潑好動，我和當時的課任老師都特別喜歡她，她還成績優秀，還跳過兩次級，是學校重點栽培的對象呢。可惜後來不知道得了什麽重病，竟然著輟了學，後來一點音訊都沒有。不瞞您說，要不是您今天告訴我她現在過得好好的，我還真以為她當年病死了呢。”
他始終記著馮如冰在臨河一中的班上任顧勵豪的話。
品學兼優，樂於助人，乖巧懂事又活潑好動，簡直和現在的柒柒如出一轍，果然姐妹倆的遺傳基因都一樣。
如果中間沒有發生那檔事，也許現在的馮如冰會更優秀，而且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總是沉默寡言鬱鬱寡歡。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她沒有那些經曆，也就不可能到容城來，他也就不一定能遇得到她。就算他能遇到她，但她那麽優秀，肯定也不至於到工作以後再找男朋友。
看來老天爺在她身上刻下青春年少的印記，就是為了等他出現在她的生命中，攜手赴未來。
他憔悴的臉上終於漾開了一抹笑意，同時眼神越加堅定。
如冰，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對你的追求，陪我後半生的女人必須是你，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和柒柒，給你們幸福！
他在心底承諾時，窗外晨曦剛起。
*
“小語，你去哪兒？”
一覺睡到了十點的穆語匆匆吃完“早餐”後，準備往外走，被秦孝摯攔住了。
她趕忙陪笑解釋：“爺爺，我去上班啊。”
“上什麽班？等天氣暖和些再去。你現在可是孕婦，不能一天到晚盡往外跑！”
“爺爺，我沒事兒，我……”
“還說沒事兒？又是感冒又是車禍的！爺爺都快被你嚇出心髒病了知道嗎？”
穆語十分內疚地道歉：“爺爺，對不起……”
“別和爺爺說對不起的話，爺爺不愛聽，爺爺隻要你乖乖呆在家。”見她癟了嘴，秦孝摯的聲音瞬間放柔，轉了語重心長，“小語啊，爺爺知道你在家坐不住，但這也是沒辦法啊，誰叫你是孕婦呢？孕婦身體弱啊，外麵氣溫還沒回升，你要是再感冒怎麽辦？”
一句話讓穆語越發內疚，上次感冒，因為“孕婦不能亂吃藥”，爺爺沒少折騰雷智和李香蘭，加上她也想早點懷孕，所以不敢吃感冒藥，幸好她身體底子好，喝著薑茶硬抗了一天就好了。
不過她今天必須出去，因為她要去驗證一件事。見爺爺執意不讓出門，她眉眼微轉，有了主意，摟著秦孝摯開始撒嬌：“爺爺，我又去上班，我去擎天看阿桓總可以吧？人家好想他哦。”
咦，這話太惡心了。
她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想秦孝摯聽得卻歡喜極了，連聲說好：“正好阿蘭給你熬了滋補湯，你給他也送一份去。”
四十分鍾後，穆語帶著裝著滋補湯的保溫桶出現在擎天大廈。
秦晉桓，最好別騙我，否則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她一邊進電梯一邊如是在心裏告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