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桓又給穆語掖了掖被角，然後緩緩起身，慢慢踱至病房外。
候在門外的卞子峻見他出來立刻低聲道：“老板，老爺子在容院長辦公室等您。”
“什麽事兒？”
“齊浩沒說，隻說老爺子讓您過去。老爺子不會起疑了吧？”
秦晉桓臉色驟變：“起什麽疑？有什麽可起疑的？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兒？”
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卞子峻頓時有些訕訕的。
“秦文滔和董悅芸的離開以及董宛卿的死都是他們咎由自取，一切都與我們沒關係。”
“是，我記住了。”
“在這呆著，小語有什麽事兒立刻來叫我。”
“是。”
隔著觀察窗秦晉桓往穆語病房看了看，見她仍在沉睡中，這才邁步走往院長辦公室。
院長辦公室裏，容纓正在陪秦孝摯聊天，見秦晉桓進來，趕忙起身打招呼。
秦晉桓微微頷首，說了句“你有事兒就去忙吧”，一邊在秦孝摯對麵的沙發前坐了下來。
容纓馬上明白這爺孫倆有話要說，頓時有些擔心，因為在她印象中這爺孫倆難得心平氣和地交流。
“纓纓，你忙你的去，我問問阿桓小語的情況。”秦孝摯似乎看穿了她的擔憂，很和藹地笑了笑。
容纓當然聽得出秦孝摯是叫她離開的意思，雖然不太放心，還是出了辦公室。
“你也出去。”
“是。”齊浩應罷，馬上也出了辦公室。
待辦公室隻剩下秦孝摯和秦晉桓兩人時，秦孝摯才盯著他質問：“宛卿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正在自顧自地倒茶的秦晉桓眼皮都沒抬，不以為然地說了句“你認為有就有，你認為沒有就沒有。”
“你這是什麽態度？”秦孝摯十分不悅，“我和你說正經話！”
“我如果說沒有關係，你會信？”
“你如果說的是實話，我當然信。”
“你不是調查過？和你調查的結果一樣。”
“是嗎？”
“不然呢？”秦晉桓呷了口茶後，懶懶地斜睨著秦孝摯。
“但很多人都說宛卿是冤死的。”
“還有很多人說我風流成性呢，事實上我隻愛小語一個。”
這話懟得秦孝摯無言以對。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長歎了一口氣才出聲：“阿桓啊，你別誤會爺爺，爺爺沒別的意思，隻是覺得宛卿年紀輕輕就枉死，太讓人心痛了。”
“那是她自找的。”
“其實我已經替她都打點好了，隻是擔心這個時候放她出來會給小語添堵，怕影響小語的身體恢複，所以我打算等小語出院以後再放她出來，讓她去投奔她姑姑姑父。隻是我沒想到她這麽等不及，竟然不惜襲警逃出來去報複小語。她恨尹安然也就罷了，為什麽要這麽恨小語呢？非要置小語於死地呢？”秦孝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秦晉桓點破：“因為小語是秦家少奶奶。”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愛你嗎？我就搞不懂，都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她為什麽非要苦戀你這棵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兒的草呢？天下好男兒那麽多，為什麽非得喜歡不愛自己的人呢？還不惜為此送命！真是傻得可以啊。”秦孝摯又歎了一口氣，痛惜之色赫然於臉。
秦晉桓沒應聲，因為他不想和爺爺討論這個完全沒有意義的話題。
“你以後離尹安然遠點！”秦孝摯突然轉了厲色，“別和她牽牽扯扯讓她心存幻想！別讓她成為第二個宛卿來傷害小語！把你所有的爛桃花都給我處理好，我不希望再看到小語受任何傷害！否則我絕不饒你！”
若換作平時爺爺這麽喝斥他，秦晉桓肯定會扔過去一個不屑眼神，但這次他沒這麽做，因為他也不想穆語再受任何傷害。
難得見他如此溫馴，秦孝摯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輕輕敲了敲拐杖提醒他認真聽自己說話：“等小語把身體調養好，你們認認真真要個孩子吧。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的曾孫子，哪怕看一眼我死也瞑目了。”
這話讓秦晉桓有些觸動，他再看秦孝摯的目光變柔和了不少，放下杯子，認認真真地應了聲“會看到的”。
秦孝摯聽言頓時激動得站了起來，興奮地說了句：“那爺爺拭目以待了。”
秦晉桓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何嚐不希望看到自己和穆語的愛情結晶呢？
一臉欣慰的秦孝摯又拿拐杖敲了敲地麵：“這幾天你別去公司了，一心照顧小語吧。受傷的人心理最脆弱，有人陪伴身體會恢複得更快。”
“嗯。”秦晉桓隨即起身出了院長辦公室。
秦孝摯放下拐杖，又緩緩地坐了下來。
齊浩齊瀚一並起了進來，輕聲問道：“爺爺，咱回去嗎？”
他們都被秦孝摯收為了孫子，但並沒有在正式場合公開，所以在外人麵前他們喊秦孝摯為老板，沒人的時候他們都喊他為爺爺。
“我想坐一會兒。你們也坐吧。”
覺察到了秦孝摯麵色凝重，齊浩猶豫了下，很小心地問道：“少爺說這件事兒和他沒關係吧？”
“嗯。”
“您現在終於相信我們兄弟倆的話了吧？”齊浩明顯鬆了一口氣。
“我也希望這件事兒和他沒關係。”秦孝摯歎了一口氣，“其實就算沒有這件事兒，我也有想打發文滔和悅芸離開安城的念頭，有他們在，小希就沒有安生日子過。小希的身體還沒有恢複，就算有尚祺陪著，我也不放心讓她去國外啊，畢竟人生地不熟的，誰也不能保證尚祺會一直對她無微不至。”
齊浩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他的心情。
秦孝摯雖然一直對秦晉桓非常嚴格，難得給秦晉桓一個笑容，但其實內心是非常疼愛秦晉桓的。一個無情無義的兒子已經夠他傷心了，如果再加上一個完全不念親情的冷酷孫子，他肯定會更難受。說到底，其實他也怕董宛卿的事真的與秦晉桓有關係，他年紀大了，心理承受能力早不如前了，尤其是在親情這一塊。
秦孝摯又坐了一會兒，才緩緩起身：“回去吧。”
“好。”雙胞胎趕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他。
秦孝摯輕輕推開齊浩，指了指茶幾上的水果：“你把這些給小語送過去。”
“好。”齊浩遂鬆手，轉身去提那兩袋水果，然後跟著他們後麵一並出辦公室。
此時他才發現秦孝摯的腰明顯比前幾天彎了很多，滿頭白發也越顯刺眼。走出辦公室時秦孝摯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陡然發現秦孝摯臉上的皺紋也較之之前多了不少，連步履都更顯老態，他頓時禁不住有些失神。
秦晉桓最近的所作所為他是完完全全看在眼裏的，但是向秦孝摯匯報情況時他隱瞞了他覺得應該隱瞞的部分，因為他知道秦晉桓這麽做的原因，向來不恥秦文滔夫妻行為的他，很理解秦晉桓，所以暗暗支持，當然，他也沒想到會連累董宛卿送命，他的初衷隻是不想讓秦文滔夫妻再出來禍害秦晉桓和秦承希兄妹，不想讓他們再來刺激年邁的秦孝摯，把他們逼出安城是處理秦家內部矛盾最妥善的辦法，也是慰藉秦孝摯一顆疲憊的心的最好的辦法。
希望秦家從此以後萬事太平，一家人和和美美，讓秦孝摯安享天年。
齊浩一邊往穆語病房走去，一邊在心裏默默祈禱。
*
穆語病房。
一抹斜陽正安安靜靜地落在窗台上，泛著耀眼光芒。
穆語半躺在病床上，怔怔地看著窗外。
“老婆，想什麽呢？”
視線被秦晉桓擋住，穆語收回目光，看向他。
才抬頭，一張叉著蘋果的叉子就呈到了她麵前。她才注意到他手中端著一盤切好了的水果，正滿臉盈笑地看著她。
她回以微笑，隨即張開嘴咬下半塊蘋果，細細地咀嚼著。
他在她身邊坐下，將剩下的半塊蘋果咬下，一邊輕問：“還在想案子的事兒？”
她點頭，麵帶憂慮：“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第四起凶殺案很快就會出現。”
“你的預感會不準的。”
“我也希望不準。希望它永遠別出現。”她歎了口氣，因為她知道這隻是個美好的願望，落空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既然它一定會出現，那麽你擔心也沒用，不如平平靜靜地迎接它。”
“我擔心到時候會引起更多人的恐慌。萬一死者還是擎天的人，那就更糟了，你們公司一定會受很大的影響，萬一到時候有人趁機散布謠言，肯定會對你們公司的發展非常非常不利。”
“如果真這樣子，那也沒辦法。”秦晉桓倒顯得很淡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能這樣。也許第四起凶殺案還會是破案的轉機呢。”
“轉機？”穆語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指——”
“凶手已經做了三起案子，就算他心思再縝密，也不可能半點線索都不留下，隻不過這些線索可能都被我們忽略了，又或者是凶手利用他自身的身份掩飾得天衣無縫吧。如果再出第四起案件，你們通過找相似性，肯定能或多或少地找出凶手的線索。”
“我覺得線索應該在華城，隻是目前還不清楚到底是哪個時間段的華城。我之前根據宮立蘭躲起來一事推測這個時間段可能在六年前，但容隊覺得不大可能。我們又找不到宮立蘭和甘武林，隻能還是這樣沒頭緒地查著了。”
“所以如果第四個死者再出現，你們就可以根據他的情況進行進一步推測，也許謎底一下就解開了。”
穆語頓時笑了：“你說得倒是輕巧，如果真有這麽容易，前三起案子我們多多少少會有些頭緒。隻能說凶手實在太狡猾了，也許他正躲在哪個角落笑話我們的束手無策呢。”
“也許他就在我們身邊，隻是隱藏得很深。”
“我也覺得他就在我們身邊，也許還是我們認識的人呢。有時候我想到這一點就覺得特別恐懼啊。”
秦晉桓放下果盤，笑著將她一攬：“有高大威猛的老公為你遮風擋雨你怕什麽？”
穆語失聲而笑，佯嗔戳了戳他調侃：“沒準兒我受的風雨就是你招來的呢。”
她本是無心之話，卻讓秦晉桓的心驟然一痛。
確實，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也不至於幾番受傷進醫院。可見她生活中的風雨真的是他招來的。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再受傷。
他滿目含情地看著她，同時在心裏默默地發誓。
穆語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懶懶地將頭靠在他肩頭，垂下眼眸，再次為案情深思。
窗外夕陽已落，遙遠的天際隻剩下一片漸漸淡去的紅光，近處閃耀的街燈已上，透著生活氣息的萬家燈火也陸續亮起，回巢的人們褪.去一天的疲憊，開始盡情地享受美好的夜生活。
夜漸深，喧囂了一天的城市慢慢安靜下來，帶著對新的一天的期待，人們慢慢進入甜美的夢鄉。
隻是誰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明天，到底會帶來欣喜還是噩夢……
（第三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