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大亮前,穆語趕到了局長辦公室,搶在顧朝輝進辦公室前、不由分說將容劍連拉帶拽拖回了法醫室,和容劍一同候在局長辦公室的劉小凡、嚴自豪和範利鋒也一並跟到了法醫室。
“嫂子,你怎麽來了?”帶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容劍用嘶啞的聲音輕問穆語。
看著他這極度缺少睡眠的樣子,穆語心裏難受極了,哽咽著向他道歉。
容劍像自嘲似地輕笑道:“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不隻是容隊,還有我。”劉小凡滿臉羞愧地接話。
“還有我們。”嚴自豪和範利鋒在一邊小聲附和。
“穆法醫,對不起。”三人同聲道歉。
穆語歎著氣搖頭:“這不能全怪你們,要怪就怪秦晉桓,如果不是他脅迫你們,你們也不可能那麽做。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秦少是有些錯,但也不能全怪他啊,秦少根本沒想過讓董宛卿死,”見她把責任都怪到了秦晉桓頭上,劉小凡急急解釋,“按我們最初的計劃,隻是借董宛卿之事將秦文滔和董悅芸趕出安城,等事情過後給就想辦法提前釋放董宛卿,秦少再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帶著錢離開安城過安生日子。我們誰也沒想到董宛卿會死啊!”
“是啊是啊,”嚴自豪跟著解釋,“當初選擇幫秦少,並不是因為他脅迫我們,而是因為我們都看清了秦文滔和董悅芸的壞心眼兒,動不動就給秦少使絆兒、一再讓擎天集團陷入危機。擎天集團是安城的納稅大頭,為地方做過很多善事,真正做到了造福一方百姓。這個原因再加上我們和秦少都相熟,平常秦少從沒虧待過我們,我們才不惜違反紀律幫秦少,希望幫他幫擎天徹底擺脫危機。您看秦少那麽恨秦文滔和董悅芸,都沒有對他們下毒手,隻是逼他們離開安城,又怎麽可能會害死董宛卿呢?所以董宛卿的死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啊!”
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們竟然還幫秦晉桓說話,而且還說出了這麽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穆語的內疚變成了憤怒:“原來你們根本沒有違紀,都是為了安城百姓著想啊!是不是得讓顧局給你們向上申報功勞呢?”
聽出她的嘲諷之意,嚴自豪滿臉羞愧,沒好意思再出聲,倒是範利鋒小聲附和了句“自豪說的都是實話”。
“秦少當時確實給了我們仨一筆錢,但是後來我們把這筆錢都捐給了董宛卿生前做義工的孤兒院,這是單據。”劉小凡低著頭將一個信封遞給穆語,“不過因為數目不小,我們怕惹麻煩,所以沒署名,但這筆錢是我親自給院長送去的。而董宛卿的死也讓秦少很內疚,他不但厚葬了董宛卿,還以董宛卿的名義重修了那家孤兒院,也是由我和院長聯係的,所以院長認識我。那家孤兒院就在城西郊,不信你可以去調查。”
在穆語接信封打開看時,劉小凡還在繼續出聲,“穆法醫,我們和您說這些並不是想求得您的原諒,錯已釀成,我們心甘情願接受懲罰,隻是感覺您對秦少的誤會很深,想告訴您董宛卿的死不是出於秦少的主觀意願,希望您別質疑他的人品,別影響您夫妻倆的感情。”
一直沒出聲的容劍此時也說話了:“嫂子,我也了解清楚了,其實阿桓並不是有意袒護尹安然,隻是因為如果不袒護尹安然,就沒辦法借這件事兒打壓秦文滔和董悅芸。他本來是打算過後再和尹安然算帳,董宛卿死了以後他也不敢再追究這件事兒,怕你和爺爺起疑,最後就演變成了今天的局麵了。嫂子,想必眼前的形勢你也看得很清楚,有人故意把這件事兒捅給你聽,就是盼著看你和阿桓決裂,借機滋事對付擎天及秦家,從而坐收漁翁之利。我甚至懷疑這背後之人還和那幾起與擎天有牽連的凶殺案有關。我和小凡他們三個都是連環案的負責人,如果我們四個都被免職接受調查,估計這案子又得再拖了。”
這伴著長歎聲的話讓穆語
沉默了,好半天她都沒出聲。
容劍幾個也沒再出聲,直到手機鈴聲打破沉寂。
“是顧局的電話。”容劍揚了揚手機,卻沒接,隻是快步往外走。
“誒!容隊!”穆語慌忙喊住他,“你去哪兒?”
“去見顧局,我一早給他打了電話,這會兒他應該到了。”容劍腳步未停,“該匯報的都得匯報。”
“容隊!”穆語跑過去攔住他,“阿桓要報警的事兒目前除了你,還有誰知道嗎?”
“還有我們。”劉小凡接話。
容隊點頭:“暫時隻我們幾個,鑒於事情性質嚴重,我打算先向顧局匯報,然後讓阿桓親口向顧局還原事情真相。”
“既然顧局不知道,那就別說了。”
“不說?!”容劍頓住腳步,十分慎重地反問,“你的意思是——”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犯不著因為過去的事兒把眼前攪成一團糟。”
穆語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十分無奈,卻也是最明智的做法,因為她深知一旦沒控製好局麵,可能會引起不可預估的蝴蝶效應,而她並不想看到種種不可名狀的混亂。
任由手機鈴聲響著,容劍沉默數秒後再次反問:“那你甘心嗎?”
穆語笑得又苦澀又無奈:“已經達到了你們的目的,又何必問這個問題呢?”
明白她的所指,劉小凡搶先解釋:“穆法醫,我們和你說那些真的不是想掩飾自己的過錯,也不是想勸阻你不追究,隻是本著良心為秦少說一句話。就算你不再執著於替董宛卿翻案,不追究我們的過錯,我們這輩子也會一直受著良心的譴責的。不瞞你說,其實早在安葬董宛卿的時候,我們仨就一起做了個決定,就算這事兒不東窗事發,我們在破了變.態凶殺案後也會引咎辭職,因為我們褻瀆了這身警服。”
嚴自豪補充:“之所以要等破了案後再辭職,是希望能將功補過。我們之所以不選擇自首,是因為自首會牽扯到很多無辜的人。”
範利鋒歎聲:“不過即使不當刑警了,我們仨以後也會以刑警隊的紀律嚴格要求自己,保證以後不會再做任何讓良心不安的事情。”
沒想到他們會這麽說,穆語再次愣住,好會兒才深深地歎了口氣:“你們這又是何苦呢?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什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顧朝輝的聲音不期插.入,把眾人嚇了一大跳。
顧朝輝並沒注意到大家的異樣,佯裝生氣地斥責容劍,“你這小子,一大早打電話叫我來局裏說要萬分火急的事兒和我說,我連早飯都沒吃趕來局裏又見不到你人,還不接我電話,你這是唱哪出呢?”
容劍緊握著手機做了個深呼吸,然後上前一步出聲:“顧局,是這樣的,昨天晚上秦晉桓找到我,和我說了一件非常緊要的事兒!”
“什麽非常緊要的事兒?來,坐下來說。”顧朝輝坐下的同時,也笑著示意大家都坐下。
“他說年前穆法醫那場車禍……”
“我來說吧!”穆語快聲打斷了容劍的話,“我出車禍的時候馮老師的腳不是也受傷了嗎?直到現在馮老師的腳都沒完全好清,一旦走快了腳還會痛,每逢變天也會痛,給她的生活和工作帶來了很大的不便。”
不止容劍等人錯愕,顧朝輝亦是一臉懵逼:“馮法醫的腳受傷和秦總半夜來找容劍有什麽關係?”
“關係大著呢!您喝水。”穆語為顧朝輝倒了一杯溫開水,才繼續說,“馮法醫和容隊談戀愛的事兒您知道吧?”
“知道啊。”
“那您家孟思菡愛慕容隊又深得容家父母喜歡、又是容家父母欽定的兒媳婦人選,這件事兒您也知道吧?”
“知道啊,”顧朝輝頓時
有些尷尬,“其實我有勸過這丫頭的,但我勸不動她。”
“顧局您別誤會,我們找您並不是叫您勸她,是希望您勸勸容隊。”
“勸容劍?!”顧朝輝更懵了,“勸他幹什麽?”
容劍亦是滿頭霧水,一臉茫然地看著穆語。
“勸他和馮老師別辭職私奔。您看他們辭職信都寫好了。”說話時,穆語劈手搶過容劍手中的信封——其實那裏麵根本不是什麽辭職信,而是一份檢討書。
“他父母喜歡您那個像您一樣有涵養又學識長得又漂亮的外甥女,馮老師不善言辭、又不會打扮,偏偏腳還殘疾了——其實就是腳傷沒好,他們硬要說馮老師殘疾了,相比孟思菡,他們更嫌棄馮老師了,昨天晚上給容隊下了死命令,要麽聽他們的話娶孟思菡,要麽把馮老師的過往在各大網絡平台公開——我也不知道孟思菡他們怎麽會知道馮老師以前的事兒。”
穆語不說容家父母知道,偏說孟思菡知道,這讓作為孟思菡舅舅的顧朝輝有些坐不住了,馬上厲聲質問:“我不是早就下過命令嗎?為什麽還是泄露出去了?要是讓我查出是誰說出去的,定不輕饒!”
“顧局,這不是問題的關鍵。”穆語沒想到自己的話會引起顧朝輝的敏.感,馬上岔開話題,“關鍵是我老公昨晚聽說這件事兒後擔心馮老師受傷害,就給容隊出了個鎪主意:慫恿他帶馮老師私奔。這幾起凶殺案都是容隊一手負責的,案子沒破,凶手沒找到,容隊要就這麽走了,您怎麽向上級領導交差啊?”
她邊說邊把手中的信撕得粉碎。
見大家都沒有懷疑自己的意思,顧朝輝略微鬆了口氣,又聽見穆語這麽說,馬上向容劍板起了臉:“誰允許你們辭職了?真是亂彈琴!逃避能解決問題嗎?那是懦夫的行為!你們安心做事兒,我去找你們父母談談。”
“誒!顧局,容家父母要麵子,您如果直接和他們談馮老師的事兒,他們肯定會覺得臉上掛不住,不如您先想辦法把您家外甥女哄回澳洲,她回了澳洲接觸了別的男孩,也許就不會迷戀容隊了呢?”
覺得穆語的話有道理,顧朝輝點了點頭:“暫時隻能采取這樣的權宜之計了。此事宜早不宜遲,我這就去找思菡。”
“辛苦顧局了。”
“不辛苦。”顧朝輝隨即看向容劍,輕輕拍了拍他肩頭,語重心長地勸道,“年輕人做事不能太衝動,衝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當務之急是盡快把案子破了——你們破了案立了功,才能在你父母麵前替如冰撐臉麵不是?”
“顧局說得對,我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查案的。”
“你們都好好配合容劍查案,隻要能破案,以後前途一片光明。加油幹吧。”顧朝輝說完便匆匆出了法醫室。
“嫂子……”
見容劍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自己,穆語打斷了容劍的話:“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都別說了,聽顧局的話,好好查案吧,用事實行動來彌補過失吧。我們……”
她手機響了,見是秦晉桓的電話,又見屏幕顯示七點半,她突然想到昨晚勒令他今天上午八點民政局見,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是不是想問她有沒有到民政局?
遲疑數秒後,她還是接通了電話,輕輕喂了一聲。
“你在哪兒?”是他熟悉的聲音,聲音淡淡的。
“我在單位。”她沒多問,等著他的提問。
“哦,我現在過去接你,你到門口來。”
“接我去民政局嗎?”她很想問這句話,但話到嗓子眼還是咽下去了,悶悶地嗯了一聲,然後掛斷電話。
此時容劍等人已經離開,馮如冰還沒來上班,法醫室就她一個人,她帶著複雜的心情來到了市局門口等秦晉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