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內落針可聞。
陳平安在思考這兩個問題,下意識想要拿起那隻裝有小巷米酒的養劍葫,隻是很快就鬆開手。
崔東山沒有催促。
茅小冬手指摩挲著那塊戒尺。
陳平安說道:“現在還沒有答案,我要想一想。”
崔東山點點頭,燦爛笑道:“這個,不急。學生隨便問,先生隨便答。”
陳平安起身告辭,崔東山說要陪茅小冬聊會兒接下來的大隋京城形勢,就留在了書齋。
陳平安走到門口的時候,轉身,伸手指了指崔東山額頭,“還不擦掉?”
崔東山一臉恍然模樣,趕緊伸手擦拭那枚印章朱印,赧顏道:“離開書院有段時間了,與小寶瓶關係略微生疏了些。其實以前不這樣的,小寶瓶每次見到我都特別和氣。”
陳平安關上門,廊道中腳步漸漸遠去。
崔東山躡手躡腳來到房門口,耳朵貼在房門上,驀然大笑起來。
隻見崔東山直起身,橫著伸出雙臂,開始使勁搖晃,兩隻大袖如波浪翻搖,歡天喜地道:“不用挨罵挨揍嘍。”
茅小冬看著那個嬉皮笑臉的家夥,疑惑道:“在先生門下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副鳥樣的,在大驪的時候,聽齊靜春說過最早遇到你的光景,聽上去你那會兒好像每天挺正兒八經的,喜歡端著架子?”
崔東山一個蹦跳,高高懸在空中,然後身體前傾,擺出一個鳧水之姿,以狗刨姿態開始劃水,在茅小冬這座肅穆書齋遊來蕩去,嘴上念念叨叨,“我給老秀才坑騙進門的時候,已經二十歲出頭了,如果沒有記錯,我光是從寶瓶洲家鄉偷跑出去,遊曆到中土神洲老秀才所在陋巷,就花了三年時間,一路上坑坑窪窪,吃了不少苦頭,沒想到三年之後,沒能苦盡甘來,修成正果,反而掉進一個最大的坑,每天憂心忡忡,飽一頓餓一頓,擔心兩人哪天就給餓死了,心態能跟我現在比嗎?你能想象我和老秀才兩個人,那會兒拎著兩根小板凳,饑腸轆轆,坐在門口曬太陽,掰著手指頭算著崔家哪天寄來銀子的慘淡光景嗎?能想象一次渡船出了問題,我們倆挖著蚯蚓去河邊釣魚嗎,老秀才才有了那句讓世間地牛之屬感恩戴德的名句嗎?”
“所以說啊,老秀才的學問都是餓出來的,這叫文章憎命達,你看後來老秀才有了名聲後,做出多少篇好文章來?好的當然有,可其實無論數量還是立意,大體上都不如成名之前,沒辦法,後邊忙嘛,參加三教辯論,學宮大祭酒盛情邀請,書院山主哭著喊著要他去傳道講學,以本命字將一座大嶽神祇的金身都給壓碎了,然後跑去天幕那邊,跟道老二撒潑,求著別人砍死他,去光陰長河的水底撈取那些破碎洞天福地,這些還是大事,小事更是多如牛毛,去舊友的酒鋪喝酒嘮嗑,跟人書信往來,在紙上吵架,哪有功夫寫文章呢?”
茅小冬冷哼一聲,“少跟在我這裏顯擺老黃曆,欺師滅祖的玩意兒,也有臉緬懷追思以往的求學歲月。”
崔東山懸在空中,繞著正襟危坐的茅小冬那把椅子,悠哉悠哉遊蕩了一圈,“小冬你啊,心是好的,害怕我和老王八蛋合夥算計我先生,所以忙著在心湖一事上,為先生求個‘堵不如疏’,隻是呢,學問底子終究是薄了些,不過我還是得謝你,我崔東山如今可不是那種嘴蜜腹劍手筆刀的讀書人,念你的好,就實實在在幫你宰了那個元嬰劍修,書院建築都沒怎麽毀壞,換成是你坐鎮書院,能行?能讓東華山文運不傷筋動骨?”
茅小冬嗬嗬笑道:“那我還得感謝你爹娘當年生下了你這麽個大善人嘍?”
崔東山翻轉身體,變成仰麵鳧水的姿勢,氣呼呼道:“吵架就吵架,罵人就罵人,扯上爹娘祖宗算什麽本事?”
茅小冬嘖嘖道:“你崔東山叛出師門後,獨自遊曆中土神洲,做了哪些勾當,說了哪些髒話,自己心裏沒數?我跟你學了點皮毛而已。”
崔東山飄落在地,笑道:“小冬你又不是我弟子,學我作甚?你要是願意花錢學,我倒是不介意教你。不然我告訴你,讀書人偷學問那也是偷!”
茅小冬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口,眉頭緊皺,一閃而逝,崔東山隨之一起消失。
兩人站在東華山之巔的那棵大樹上,茅小冬問道:“我隻能依稀通過大隋文運,模模糊糊感受到一點飄忽不定的跡象,但是很難真正將他們揪出來,你到底清不清楚到底誰是幕後人?能否指名道姓?”
崔東山坐在高枝上,掏出那張墨家機關師輔以陰陽術煉製而成的麵皮,愛不釋手,真是山澤野修殺人越貨的頭等法寶,絕對能賣出一個天價,對於茅小冬的問題,崔東山嘲笑道:“我勸你別多此一舉,人家沒有刻意針對誰,已經很給麵子了,你茅小冬又不是什麽大隋皇帝,如今山崖書院可沒有‘七十二之一’的頭銜了,萬一碰到個諸子百家裏邊屬於‘上家’的合道大佬,人家以自身一脈的大道宗旨行事,你一頭撞上去,自己找死,中土學宮那邊是不會幫你喊冤的。曆史上,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慘事。”
茅小冬冷笑道:“縱橫家自然是一等一的‘上家之列’,可那商家,連中百家都不是,如果不是當年禮聖出麵說情,差點就要被亞聖一脈直接將其從百家中除名了吧。”
崔東山感慨道:“隻見其表,不見其裏,那你有沒有想過,幾乎從不露麵的禮聖為何要破例現身?你覺得是禮聖貪圖商家的供奉錢財?”
茅小冬勃然大怒,“崔東山,不許侮辱功德聖人!”
難得被茅小冬直呼其名的崔東山神色自若,“你啊,既然如此內心推崇禮聖,為何當年老秀才倒了,不幹脆改換門庭,禮聖一脈是有找過你的吧,為何還要跟隨齊靜春一起去大驪,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開創書院,這不是咱們雙方相互惡心嗎,何苦來哉?換了文脈,你茅小冬早就
是實打實的玉璞境了。江湖傳聞,老秀才為了說服你去禮記學宮擔任職務,‘趕緊去學宮那邊占個位置,以後先生混得差了,好歹能去你那邊討口飯吃’,連這種話,老秀才都說得出口,你都不去?結果如何,如今在儒家內,你茅小冬還隻是個賢人頭銜,在修行路上,更是寸步不前,虛度百年光陰。”
茅小冬喃喃道:“修道之人,境界高低,很重要嗎?”
茅小冬自問自答:“當然很重要。但是對我茅小冬小說,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取舍起來,半點不難。”
崔東山唏噓道:“癡兒。”
茅小冬臉色不善,“小王八蛋,你再說一遍?!”
崔東山掂量了一下,覺得真打起來,自己肯定要被拿回玉牌的茅小冬按在地上打,一座小天地內,比較克製練氣士的法寶和陣法。
所以崔東山笑嘻嘻轉移話題,“你真以為這次參加大隋千叟宴的大驪使節裏邊,沒有玄機?”
茅小冬問道:“怎麽說?”
崔東山掏出一把正反兩麵皆有文字的折扇,輕輕搖動清風,“徹底打碎戈陽高氏的僥幸心,教大隋遵守盟約,安分守己龜縮百年。”
茅小冬疑惑道:“這次謀劃的幕後人,若真如你所說來頭奇大,會願意坐下來好好聊?即便是北俱蘆洲的道家天君謝實,也未必有這樣的分量吧?”
茅小冬很快點頭道:“豪俠許弱。能夠說服墨家主脈與他所在旁支摒棄前嫌,並且全力押注大驪,這個許弱果然很不簡單。”
崔東山嘩啦啦搖晃折扇,“小冬,真不是我誇你,你現在越來越聰明了,果然是與我待久了,如那久在芝蘭之室,其身自芳。”
茅小冬瞥了眼崔東山,朝他這一麵的折扇上邊,寫了“以德服人”四個大字。
崔東山也瞥了眼茅小冬,“不服?”
茅小冬笑眯眯道:“不服的話,怎麽講?你給說道說道?”
崔東山手指擰轉,將那折扇換了一麵,上邊又是四字,大概就是答案了,茅小冬一看,笑了,“不服打死”。
茅小冬一袖子,將崔東山從山巔樹枝這邊,打得這個小王八蛋直接撞向山腰處的湖麵。
隻見那故意不躲的崔東山,一襲白衣並未砸入湖水中去,而是滴溜溜旋轉不停,畫出一個個圓圈,越來越大,最後整座湖麵都變成了雪白皚皚的場景,就像是下了一場鵝毛大雪,積雪壓湖。
崔東山飄出湖麵,站在湖邊,欣賞著眼前適值夏日卻如寒冬雪後的人間美景,沾沾自喜,點頭道:“幹得漂亮!我是服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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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來到崔東山院子這邊。
朱斂已經包紮完了傷口,除了散發出一身淡淡的血腥氣,朱斂談笑自若,坐在台階上,正在跟李槐和裴錢兩個小鬼頭,說那場大戰是如何的驚心動魄,蕩氣回腸。
林守一正在平穩心神和氣機,比較辛苦,隻是三番兩次進出於光陰長河當中,對於任何修道之人而言,隻要不留下病根遺患,都會大受裨益,尤其有助於將來破境躋身金丹地仙。
謝謝臉色慘白,受傷不輕,更多是神魂先前隨著小天地和光陰流水的跌宕起伏,可她竟是沒有坐在綠竹廊道上療傷,而是坐在裴錢不遠處,時不時望向小院門口。
石柔被於祿從破碎地板中拎出來,平躺在廊道中,已經清醒過來,隻是腹內“住著”一把元嬰劍修的離火飛劍,正在翻江倒海,讓她腹部絞痛不已,眼巴巴等著崔東山返回,將她救出苦海。
李寶瓶蹲在“杜懋”一旁,好奇詢問道:“裴錢說我該喊你石柔姐姐,為什麽啊?”
石柔正要說話,李寶瓶善解人意道:“等你肚子裏的飛劍跑出來後,我們再聊天好了。”
石柔苦笑著點點頭。
於祿正在拿著掃帚打掃院落,那隻受傷的手也已經包紮妥當。
陳平安鬆了口氣。
來的時候,在路上見到了那頭屬於老夫子趙軾的白鹿,中了幕後人的秘術禁製後,仍是僵硬躺在那邊。
陳平安不敢胡亂搬動,隻能留給崔東山處理。
陳平安在於祿身邊停步,抬起手,當初握住背後劍仙的劍柄,血肉模糊,塗抹了取自山野的止血草藥,和山上仙家的生肉膏藥,熟門熟路包紮完畢,這會兒對於祿晃了晃,笑道:“難兄難弟?”
於祿笑問道:“你是怎麽受的傷?”
陳平安搖頭道:“說出來丟人,還是算了吧。”
陳平安轉頭望向李寶瓶和裴錢他們,“繼續玩你們的,應該是沒有事情了,不過你們暫時還是需要住在這邊,住在別人家裏,記得不要太不見外。”
李槐說道:“陳平安,你這是說啥呢,崔東山跟我熟啊,我李槐的朋友,就是你陳平安的朋友,是你的朋友,就是裴錢的朋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見外才是對的。”
陳平安笑道:“你這套歪理,換個人說去。”
李槐猛然轉過頭,對裴錢說道:“裴錢,你覺得我這道理有沒有道理?”
裴錢果斷道:“我師父說得對,是歪理!”
李槐痛心疾首道:“裴錢,沒有想到你是這種人,江湖道義呢,咱倆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闖蕩江湖、四處挖寶的嗎?結果咱們這還沒開始走江湖掙大錢,就要拆夥啦?”
裴錢嗬嗬笑道:“吃完了拆夥飯,咱們再搭夥嘛。”
李槐揉了揉下巴,“好像也挺有道理。”
陳平安來到林守一身邊坐下,輕聲問道:“怎麽樣?”
林守一歎了口氣,自嘲道:“神仙打架,螻蟻遭殃。”
陳平安不再說什麽。
林守一微笑道:“等到崔東山回來,你跟他說一聲,我以後還會常來這邊,記得注意措辭,是你的意思,崔東山師
命難違,我才來的。”
陳平安忍了忍,畢竟還有謝謝在場,就沒有將當時是崔東山邀請林守一來此修行的真相給道破,說道:“你開口,一樣沒問題的。”
林守一壓低了嗓音,“欠他崔東山的人情,遲早要還,還得由他來定,不如欠你人情,也要還,但是好歹可以由我自己決定。”
陳平安無奈道:“你這算欺軟怕硬嗎?”
林守一搖頭,道:“我這叫欺善不欺惡。”
陳平安摘下養劍葫,喝著裏邊的甘醇米酒。
林守一問道:“書院的藏書樓還不錯,我比較熟,你接下來如果要去那邊找書,我可以幫忙帶路。”
陳平安說道:“不太會去,吃不下那麽多學問了。”
林守一氣笑道:“你好歹故意點頭答應下來,讓我先還你一個小人情啊,怎麽這麽不諳人情世故呢?”
陳平安一陣咳嗽,抹了抹嘴角,轉過頭,“林守一,你進了一個假的山崖書院,讀了好幾年假的聖賢書吧?”
林守一哈哈大笑。
裴錢以手肘撞了一下李槐,小聲問道:“我師父跟林守一關係這麽好嗎?”
李槐頭也不抬,忙著撅屁股擺弄他的彩繪木偶,隨口道:“沒有啊,陳平安隻跟我關係最好,跟其他人關係都不咋樣。”
李寶瓶默默來到李槐身後,一腳踹得李槐趴在地上。
李槐坐起身,哭喪著臉,“李寶瓶,你再這樣,我就要拉著裴錢自立門戶了啊,再不認你這個武林盟主了!”
李寶瓶撇撇嘴,一臉不屑。
如今李槐和裴錢,前者撈了個龍泉郡總舵轄下東華山分舵、某某學舍小舵主,隻是給開除過,後來陳平安來到書院,加上李槐死皮賴臉,保證自己下次課業成績不墊底,李寶瓶才法外開恩,恢複了李槐的江湖身份。
至於裴錢,李寶瓶說要公私分明,裴錢資曆還淺,隻能暫時靠掛在最底層的學舍小分舵,記名弟子而已。裴錢覺得挺好,李槐覺得更好,比裴錢這位流亡民間的公主殿下,都要官高一級,以至於如今劉觀和馬濂兩個,都一起成為了武林盟主李寶瓶麾下的記名弟子,不過李槐兩個同窗,醉翁之意不在酒,鬼精鬼精的劉觀,是衝著裴錢這位公主殿下的天潢貴胄身份去的,至於出身大隋頂尖豪閥的馬濂,則是一看到李寶瓶就臉紅,連話都說不清楚。
崔東山大搖大擺走入院子,手上拽著那頭可憐白鹿的一條腿,隨手丟在院中。
白鹿似乎已經被崔東山破去禁製,恢複了靈性神物的本真,隻是精神氣尚未恢複,略顯萎靡,它在院中滑出一段距離,發出一陣哀鳴。
毫無書上記載呦呦鹿鳴的那種美好。
李槐瞪大眼睛,一臉匪夷所思,“這就是趙老夫子身邊的那頭白鹿?崔東山你怎麽給偷來搶來了?我和裴錢今晚的拆夥飯,就吃這個?不太合適吧?”
裴錢差點流口水,抹了把嘴,趕緊給李槐使眼色。
李槐咳嗽了幾下,“吃烤鹿肉,也不是不行,我還沒吃過呢。”
李槐轉頭對陳平安大聲嚷嚷道:“陳平安,油鹽帶著的吧?!”
陳平安笑罵道:“吃鹿肉?想不想被書院夫子讓你吃一整年的板子戒尺?”
李槐眨了眨眼睛,“崔東山偷的,朱老廚子殺的,你陳平安烤的,我就隻是禁不住嘴饞,又給林守一慫恿,才吃了幾嘴鹿肉,也犯法?”
崔東山突然咦了一聲,蹲在地上,瞅著那頭白鹿,發現它正盯著李槐。
李槐也發現了這個情況,總覺得那頭白鹿的眼神太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便有些心虛。
白鹿搖搖晃晃站起,緩緩向李槐走去。
嚇得李槐屁滾尿流,轉頭就向正屋那邊手腳並用,飛快爬去。
白鹿一個輕靈跳躍,就上了綠竹廊道,跟著李槐進了屋子。
陳平安疑惑望向崔東山。
崔東山微笑道:“先生不用擔心,是李槐這小子天生狗屎運,坐在家中,就能有那福從天降的好事發生。這頭通靈白鹿,對李槐心生親近。等到趙軾被大隋找到後,我來跟那家夥說說這件事情,相信以後山崖書院就會多出一頭白鹿了。”
陳平安摸了摸額頭。
不愧是李槐。
片刻之後,李槐騎白鹿身上,哈哈大笑著離開正屋,對李寶瓶和裴錢炫耀道:“威風不威風?”
李寶瓶懶得搭理他,坐在小師叔身邊。
裴錢點點頭,有些羨慕,然後轉頭望向陳平安,可憐兮兮道:“師父,我啥時候才能有一頭小毛驢兒啊?”
陳平安笑道:“以後等到了龍泉郡,我幫你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
裴錢眉開眼笑。
崔東山走到石柔身邊,石柔已經背靠牆壁坐在廊道中,起身仍是比較難,麵對崔東山,她很是畏懼,甚至不敢抬頭與崔東山對視。
崔東山蹲下身,挪了挪,剛好讓自己背對著陳平安。
正要嘴上說著安慰人的話,然後做些讓石柔生不如死又發不出聲音的小動作。
石柔驚駭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看到了崔東山那張陰惻惻泛著冷笑的臉龐。
所幸遠處陳平安說了一句落在石柔耳中、無異於天籟之音的言語,“取劍就取劍,不要有多餘的手腳。”
崔東山皺著臉,唉了一聲。
陳平安坐在那邊慢慢喝著酒,看著略顯擁擠的小院,比起當年大隋求學遊曆,這次多了朱斂和裴錢,還有石柔,就是少了個頭戴鬥笠挎著刀的劍客。
陳平安收起思緒,突然望向崔東山的背影,說道:“我要再想一想。”
崔東山正專心致誌,降伏那柄開始在仙人遺蛻內東躲西藏的離火飛劍,似乎沒有聽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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