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殺十四境

在黃鎮與朱鹿於華陽宮山道藤下飲茶聽道情之時,鄭居中和劉饗過山門牌坊踏足落魄山地界之際。

古遺址,新戰場。

大地之上,早已溝壑縱橫,滿目瘡痍。拳罡,劍氣,武運,混淆在一起,天地混沌。

仿佛整座青天都開始搖搖欲墜,不斷有熏烤熔化的釉色道韻,就那麽滴落人間。

兩道身形擦肩而過,薑赦擰轉手腕,身後那副被他攔腰打斷的身軀,在空中分成兩截。

薑尚真哪怕看到類似場景無數次,依舊心情古怪,都說修道之人已然非人,那咱們山主?

崔東山麵無表情,隻是死死盯住那薑赦。破綻是真沒有破綻,變態更是真的變態。

悠悠萬年,時過境遷,一場共斬,所謂的兵家初祖,已經變得名不正言不順,隻剩頭銜,萬年不受香火。

陰神尚未歸位。

十一境武夫,五份武運卻在人身天地之內廝殺,迫使薑赦既要攘外又要同時安內。

無形中還要被鄭居中壓製大道。

一旁猶有吳霜降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可即便如此,薑赦依舊打得神性陳平安隻能招架而無法還手。

法相巍峨,薑赦的巨大金身,矗立在戰場遺址中央,以雙手捶打那層軟如泥的青天屏障,不斷勘驗吳霜降符籙的韌性。

吳霜降嘖嘖稱奇,若是放任不管,長久以往,恐怕真要被薑赦捅破天。

陳平安剛剛接下薑赦真身遞出一拳,好不容易站定,下場就是半邊身軀悉數裸露出金色骨骼,準確說來,並無血肉的神性軀體,被薑赦打斷了無數條金線。所幸依仗這副神性之軀,完全落了下風,卻不至於身陷死地。

作為親眼目睹雙手廝殺過程的薑尚真,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險象環生,慘不忍睹,揪心不已,到竭力穩住道心,盡量用一種觀道的心態去那場架,再到最後,變得徹底麻木。薑尚真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場形勢一邊倒的“演武”。

吳霜降突然開口,笑問道:“薑前輩,反正你們兩個勝負明了,卻又分不出生死,不如都歇會兒?”

薑赦收了那尊法相,說道:“隻管多聊幾句,交代後事。”

以下犯上的那三份武運,就快被薑赦徹底鎮壓住了。

薑赦相對最為忌憚的,當然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鄭居中。

陳平安與薑赦拉開距離,薑赦也將那杆破陣長槍駕馭在手。

暫時得閑,吳霜降一揮袖子,“既然要送,就都歸你了。”

四把仿劍風馳電掣朝陳平安那邊掠去,最終劍尖朝地,環繞在陳平安身邊。

仿劍已經被吳霜降抹掉所有禁製,暫時屬於無主之物。

陳平安有些納悶,更有憂慮,吳霜降沒了四把仿劍,會不會欠缺殺力?

畢竟吳霜降煉製仿劍的初衷,就是為了彌補與餘鬥問道的殺力不足。

吳霜降解釋道:“這是你一場護道,該得的報酬。不必擔心我的殺伐手段不夠。”

崔東山小聲嘀咕道:“先生,很燙手的。”

珍貴自然是極為珍貴的,畢竟是四把仙劍的下一等真跡,相信吳霜降為了煉製出它們,不知耗費了多少天材地寶、光陰和道行。尋常飛升境修士,哪怕隻是擁有其中一把仿劍,恐怕做夢都會笑醒。

果然,吳霜降笑著提醒道:“收與不收,各有利弊,收下,好處不必多說,你是劍修,知道擁有它們的妙用無窮,絕不單單是擁有四把鋒利兵器而已。雖然破損厲害,修補不易,需要花費一些精氣神和神仙錢,但是肯定有賺。”

“壞處也不小,若是以後跟誰對敵,隨便祭出它們,被有心人瞧見,等於坐實了你跟歲除宮是盟友的關係。當然,就算被抓住把柄,白玉京近些年想要空閑下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陳平安一卷袖子,毫不猶豫將四把價值連城的仿劍一並收起,說道:“收,為何不收。”

太白,道藏,萬法,天真。每一把無法被煉化的仙劍,都蘊藏著一條遠古正統道脈。

故而每一把仿劍,就是吳霜降對那四條道脈的拆解和重塑,就像是詳盡批注、注疏遠古天道的四部訓詁著作。隻要陳平安持有全部仿劍,在未來修道歲月裏,重新修繕和煉化仿劍的過程,宛如閱讀四本有字天書,何等開卷有益?

與此同時,陳平安還有一份得天獨厚的先天優勢,他跟寧姚是道侶,能夠接觸仙劍“天真”。

他自己也擁有太白仙劍的一截劍尖,將其煉製為長劍“夜遊”。何況同鄉趙繇那邊還有四分之一的太白。如今喊師叔,是情分,以後在大驪朝堂上喊國師,才是本分。

先前吳霜降領銜問劍白玉京,四把仿劍跌了品秩,用來對付薑赦,就是雞肋,與其被薑赦幾拳打得徹底崩碎,還不如送給陳平安,落個好。

薑赦豪爽笑道:“鄭居中,能者多勞,強者多得,天經地義。兵家祖師的頭銜,薑赦的大道性命,但憑諸君自取,前提是你們能活著離開此地!”

鄭居中與之點頭致意。

薑赦看向吳霜降,“不意我們這條道上,還有你這等梟雄,幸甚。就是不討喜,太不討喜了。”

吳霜降微笑道:“好說。”

在那鳥語花香、宛如仙境的柳蔭地道場內,薑尚真笑嗬嗬道:“薑祖師可別是深藏不露的十五境啊。咱們圍殺不成,反被一鍋端了。”

坐鎮古蜀大澤小天地的崔東山呸呸呸,“除非一鍋端了咱們,這廝才有機會躋身十五境。”

薑尚真搓手道:“那我就放心了,願作先鋒大將,敢打頭陣。”

崔東山笑嘻嘻提醒道:“可別三兩回合就被薑老祖斬落馬下,白送一顆大好人頭,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呐。”

薑赦瞥了眼他們,搖搖頭,既有自嘲,更是譏諷,道:“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上桌吃飯了。”

若是小陌與白景攪局,一位準十四境劍修,一位飛升境圓滿,資曆和殺力都擺在那邊,確實不容小覷,他們也就罷了,眼前兩個仙人?算個什麽東西。

崔東山氣惱道:“周首席,這廝誇我有九條命,罵你這位崩了真君是狗。能忍?我是不領情的,不如合夥崩了他?!”

自號崩了真君的薑尚真老神在在,行走江湖,自有唾麵自幹的本事,“如今這都不算什麽罵人言語了。”

若說被罵就能增長道行,恐怕薑尚真早就是十四境了。

薑尚真以心聲詢問崔東山,“都姓薑,可別是我家祖宗啊。”

崔東山賤兮兮道:“這有啥,我欺師你滅祖,好兄弟哇。”

薑尚真揉了揉下巴,“也對。”

崔東山笑道:“上次喊你趕路去大泉王朝,圍毆裴旻老兒,不就成了首席供奉,這次還不得撈個落魄山副山長當當?”

薑尚真深呼吸一口氣,再無半點輕佻神色。

跟崔東山扯閑天,無非壯膽。

畢竟是要與兵家初祖生死相向,饒是以膽大包天著稱於世的薑尚真,也要道心不穩。

好在薑尚真剛得手一把新鮮出爐的飛劍,可以先練練手。

飛劍長短與佩劍無異,薑尚真手持長劍,抖了個漂亮的腕花。

此劍得自一位半生不熟的故人。

在薑氏雲窟福地黃鶴磯,當撐蒿的擺渡船夫,化名倪元簪,前身是藕花福地的讀書人“盧生”,字西洲,他是隋右邊的授業恩師。昔年純陽呂喦遊曆藕花福地,曾經點化過盧生,贈予一場黃粱美夢。前不久盧生接到一道由老觀主遙遙降下的法旨,與此同時,還贈送給他一篇道訣。

知道那一刻,盧生才知道,原來薑尚真沒有誆他,藕花福地盧生,雲窟福地倪元簪,的的確確,存在本身,就是一把劍。

老天爺發話了,盧生這類寄人籬下的土民,豈敢不從。

何況盧生也不算吃虧,他就此天高地闊,修道自由,讀書自由,生死自由,當真自由自在了。

薑尚真神色灑然,自言自語道:“老觀主道法高,就是心眼小了點,不就是在倪元簪那邊說了幾句混賬話,就讓盧生送劍,讓晚輩送死。”

我今已接先生劍,天黑地暗一吐光。

陳平安朝薑尚真遙遙擺手,示意他暫時不用幫忙。

薑赦扭了扭脖子,望向遠處陳平安。

“不是說你當過了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就有資格染指兵家高位的。”

“你隻是崔瀺的師弟,終究不是那頭繡虎。”

“心腸太軟,僅僅對自己夠狠,哪裏夠,對待盟友,身邊摯友,你還是太過講究仁義道德了。”

“吳霜降還好,目的明確,做事不擇手段,到底是個爽快人。鄭居中所思所想,大道所求,你小子如今真能窺探一二?”

橫空出世,修道三千年,建造白帝城,鄭居中到底想要什麽,確實是個大問題。

“真不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先被鄭居中吃了薑某人的大道,再將你們幾個一網打盡,嚼爛了咽下肚子?真以為我不清楚這處遺址的真實?你陳平安的身外身,夢裏夢。他鄭居中的心中心,腹內腹。兩者疊加在一起,便是一份道上道的雛形。什麽故作戲謔的學生崔東山,什麽不惜一死的首席薑尚真,幾可以假亂真的障眼法罷了,嗬,忘了還有這位道侶。這般的心腸軟,婦人之仁,有什麽資格跟鄭居中、吳霜降之流,共謀大業?”

崔東山與薑尚真麵麵相覷。

難道你是假的?莫非你也是假的?

一直隱忍到現在的寧姚翻了個白眼。

薑赦長槍戳地,鬆開手,伸展筋骨,真真假假,都無所謂了。

“到時候整座人間,還有誰能阻礙鄭居中的大道之行?是已經散道的三教祖師,還是必須盯著那條青道軌跡的禮聖?或是忙於內亂到處平叛的餘鬥?難不成是蠻荒白澤?他鄭居中一旦選擇不再留手,何止是第二個周密?”

吳霜降微笑道:“我都快要被說服了。”

薑赦這番言論,不是什麽危言聳聽的挑撥離間。

鄭居中神色如常,薑赦的這種說法,不失為一個好建議,值得考慮?

吳霜降無可奈何,鄭先生可別嚇唬人。

陳平安揉了揉眉心。

薑赦環顧四周,自顧自道:“一炷香,足夠了。”

浩然天下的兵家祖庭,連同九洲各地的武廟,那些懸掛在牆上的祖師掛像,無風自動,撲簌簌作響,殿內一尊尊陪祀名將的彩繪泥塑,也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

薑赦緩步向前,獰笑道:“你們這幫忘恩負義的徒子徒孫,大逆不道,一個個喜歡當那亂臣賊子!”

陳平安心念微動,那把始終作“壁上觀”的金色長劍破空而至,被他握在手中。

薑赦見狀,扯了扯嘴角,隻是緩緩前行,也不言語,朝陳平安勾了勾手指,來。

長劍劈砍在薑赦的胳膊上,仿佛金石交錯,在天地間濺出無窮火星。

一記手刀將陳平安整條右臂都剁掉。

鋒芒無匹的劍尖在薑赦臉頰劃過,如一支錐子擦過玻璃,呲呲作響。

薑赦一巴掌摔在麵門上,持劍者瞬間無頭顱。

一條條淩厲的金色劍氣,切割天地,劍光直達青天屏障,激蕩起海潮般洶湧的靈氣漣漪。

薑尚真如釋重負,總算不是隻有挨打的份了。

這也是薑尚真第一次親眼見證陳平安手持此劍。

本以為持劍的陳平安會與薑赦廝殺頗久,不料異象橫生,陳平安手中長劍直接脫手而出,化做一道刺眼的虹光,破開青天,轉瞬即逝。薑尚真起先誤以為是一記壓箱底的殺手鐧,幾乎在長劍衝天而去的同時,崔東山卻見自家先生好像出現了片刻的心神恍惚,薑赦借此機會,一拳洞穿陳平安的心口,鬆開拳頭,五指使勁一攪,扯得整副神性身軀的金色絲線,都往心口處集中,導致陳平安的臉龐都顯得扭曲起來。

薑尚真察覺到不對勁,震驚道:“怎麽回事?!”

崔東山恨恨道:“周密這個狗東西,又開始作祟了。”

薑尚真心情沉重,頭疼不已,“如何是好。”

崔東山無賴道:“怕個卵,有老鄭在。”

薑尚真剛要放心,便等到了肝膽欲裂的一幕。

方才與薑尚真不同,吳霜降卻是立即抬頭看那處被長劍刺穿的青天窟窿,在即將合攏之際,隻見一道氣息截然不同的雄渾劍光,光彩奪目,從天而降,劍光速度之快,連吳霜降都覺驚心動魄,劍光瞬間便從陳平安頭顱一穿而過。

如一把長度超乎想象的長劍,就那麽將陳平安“釘死”當場。

薑尚真心急如焚,“這把長劍,也是周密的偷襲?”

崔東山眯眼道:“不是。”

薑尚真喃喃道:“想來問題不大。”

崔東山卻說道:“也不小。”

一座並未與大地接壤的飛升台。

它仿佛是一條懸在海中的纖細魚線。

無數星辰,它們或遠或近,或大或小,光怪陸離,絢爛奪目,懸在這條神道兩側。

周密意態閑適,獨自坐在台階上,笑容和煦,望向那位緩緩拾級而上的高大女子。

他其實也是在等待老瞎子,等那之祠再次從此登天。

周密跟陳平安,都是毫厘不差的半個一。誰都無法比對方多出一絲,誰也不會少掉一毫。

占據新天庭,當之無愧的居高者,形逸而神勞。畢竟是被三教祖師堵門,周密並不輕鬆。

處下者,形勞而神逸。陳平安看似在人間奔波忙碌,深謀遠慮,有太多的人事需要他去麵對。

十五境打十四境,就跟氣血旺盛的青壯漢子與稚童掰手腕,玩一樣。

那麽十六境,收拾幾個十五境?

她走到周密這一級台階,周密腳邊還擱放著一顆偽至高的神靈頭顱。

先前正是周密強行將其擢升為至高之一,才導致她不得不臨時來此。

不過這種行徑,可一不可二,周密也有自己的顧慮。

周密低頭望向人間那條顯得極為突兀的劍光長線,笑道:“不俗氣。”

陳平安真正的大道隱患,在於人性和神性之間的這場拔河,陳平安隻要被神性浸染過重,一旦過了某個臨界點,那就不是什麽人性漸漸渙散的下場,而是一瞬間就會被神性完全占據。也就是說,那一刻的陳平安,就成了一尊行走天下的無上神靈。

那就好辦了。

天上天下,所有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周密對此樂見其成。

可惜陳平安實在是太小心了,設置了重重障礙,用以防止出現這種局麵的出現。

“預想過三種可能性,比如其中之一,被我吃掉陳平安的全部神性,由我成為完整的一。”

“如此一來,你回不回這裏,就沒有那麽重要,這是最好的結果,‘陳平安’會成為名副其實的新任持劍者,你可以擔任他的劍靈,也可以在無垠太虛當中,展開一場永恒的流放。”

新天庭的大道就此補全。躋身了十六境,那三位,就是擺設。哪怕加上個補缺的之祠,還是毫無意義。

直到那一刻,才是真正的天翻地覆。

周密笑道:“最壞的結果,當然就是我被陳平安吃掉,他成為一,依舊是嶄新的道。不過這種可能性極小。”

至於最後一種在周密看來“不好不壞”的可能性,便是鄒子最不想看見的那個結果。

她好奇問道:“你想要打造出怎樣的道?”

周密答道:“肯定要比現在豐富多彩。”

她陷入沉默。

周密微笑道:“我也曾勸過天公重抖擻啊。”

薑赦顯然也有幾分訝異,有趣。

周密要對付陳平安,不值得奇怪。

竟有另外的仇家,搶先動手了?倒是會挑時候。

這一劍,怪異至極,好像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本命神通,能夠壓製神性。

陳平安本想要將頭顱和上半身“拔出”長劍,竟是不成。

他伸手試圖去攥住劍身,不料長劍竟是虛無一般,水中撈月,徒勞無功。

陳平安就隻能這麽保持那個微微抬頭、身體後仰的姿勢。

這就是一位十四境純粹劍修的劍術。

第二劍第三劍又至,分別從陳平安脖頸處、胸膛穿透,各自傾斜釘入地麵。

此後一道道劍光刺穿青天屏障,一副身軀,長劍攢簇。

內心一直堅信我多一事人間便少一事的陳平安,仿佛此時,諸事蝟集,自討苦吃,真是可憐。

那些長劍好似裹挾著巨大的恨意,如今大仇得報,何其酣暢淋漓。

每次劍尖穿身,受刑之人,或是肩頭微晃,或是下垂的雙袖微顫。

已經恢複武道圓滿的薑赦手提長槍,畢其功於一役,正在此時!

陳平安稍微轉頭,望向鄭居中那邊,後者輕輕點頭,就是現在。

陳平安眉心如開天眼,人間出現了嶄新一劍。

第三把飛劍現世。

求道煉劍千餘年,長久隱匿在光陰長河漩渦當中,欲求偽十五境劍修身份的黃鎮,被斬,初次與陸沉、鄭居中相逢的河畔黃鎮,被斬,在青冥天下雷澤湖底道場遇見那尾陰陽魚後裔的黃鎮,被斬,站在地肺山觀魚亭、聾道人身邊的中年黃鎮,被斬,山路上與朱鹿他們一起聽道情的黃鎮被斬,在寶瓶洲與傳道人馬苦玄道別的黃鎮,被斬,漂泊異鄉在逆旅住宿的青年黃鎮,被斬,剛剛離開小鎮、在驛路上回望家鄉輪廓的少年黃鎮,被斬……在這條長線之上,無數個黃鎮,在同一瞬間,皆被斬!

陳平安悠然直起身,抖了抖袖子,隨手打散些許大道劫灰與人間塵土,真是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