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學之途,如攀陡坡:越至高處,再往上便越是寸步難行。幾乎所有門派的武功皆是越練到深處,進益便越來越慢。雲曉濛之所以應邀住進禦風鏢局的分號,其間很緊要的一個原由便是方便與易麒麟切磋較量,與高手過招是此時提升武學境界的最佳之法。而他們這個級數的高手,整個江湖上亦不足十指之數,尋常時候實在難得湊到一起。
知梅遠塵便要來了,為替易傾心多爭取些獨處的時辰,雲曉濛又把易麒麟拉到了後院練武場。起初,雲曉濛心中所想不過是盡量久地拖住他,是以出手倒有七八成的“纏”招。易麒麟可說是個武癡,見她招式精妙繁複,竟來了興致,全程隻守不攻,一一拆招破解開來。半個時辰後,兩人交手已逾八百招,雲曉濛從容漸失,不知不覺間已用上了素心宮最上層的武功。然,易麒麟畢竟老辣,武學修為、見識顯然高出她不少,一手自創的拈骨小擒拿在他手中更是千變萬化,猶如兩把剪子一般橫來斜去,化解了她所有的招式,穩穩占著上風。
“易前輩,我可要使出銀刃絲了!”一千五百餘招後,雲曉濛猶未能扭轉頹勢,竟打算使出獨門絕技銀刃絲!
易麒麟哈哈笑起:“好的很,便讓我的禦風劍法會一會你們素心宮的銀刃絲絕技!”言畢,從腰帶一扯,抽出一把三尺餘長的軟劍。素心宮底蘊之深遠非禦風鏢局可比,世人皆傳,銀刃絲乃天下至兵。而禦風劍法享譽武林,乃為當世第一劍法,易麒麟依著手上的長劍,幾乎所向無敵,便是麵對懸月老和尚,亦有不小的勝機。
江湖上,見識過禦風劍法的人甚少,目睹過銀刃絲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從未有人同時見過這兩門武功,這是它們第一次碰上。
易麒麟好勝心起,第一次亮出了他的軟劍。
極少有人知易麒麟其實有兩把劍,其中軟劍勝在詭,長劍利於強,他早年賴以揚名便是那柄長劍。而今日,他使的是最為擅長的軟劍:九曲靈蛇劍。對付銀刃絲,顯然軟劍比長劍要趁手一些。
“這就是銀刃絲?”易麒麟緊緊盯著雲曉濛雙手間牽連的五條細細絲線,正色問道。“這便是被摘星閣排在天下首兵的‘銀刃絲’麽?它絕不會如看起來這般普通,我些須小心這些!”他暗暗忖度著。
雲曉濛點了點頭,笑著答道:“易前輩,這便是我們素心宮曆來隻傳宮主的銀刃絲。曉濛資質魯鈍,未曾貫通,隻學了不到了六成,今日鬥膽,以它來會一會你的禦風劍法!”從這話中顯然可以看出,在她眼裏,大成的銀刃絲是比禦風劍法更精妙的武功。
易麒麟自然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卻半點也不置氣。銀刃絲傳承數百年,絕非浪得虛名,自有它的獨到之處,在他看來,自己的禦風劍法確實未必便更高明些。
靜若處子,動如驚鴻!一道白影閃過,雲曉濛揉指攻來。雖是切磋,易麒麟也絲毫不敢大意,騰空躍起半丈,揮著軟劍向下迎上她十指間的絲線。
軟劍去勢曲
靈如蛇,雲曉濛雙手反向一拉,將銀刃絲織成一網。
“嗡!”軟劍剛一觸到絲線便被易麒麟抽了回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以他多年的經驗,未見過銀刃絲,自不敢貿然出手,是以先使一虛招探了探虛實。“這銀刃絲當真詭異的很,看起來似是至柔之物,實是至柔中帶著至剛,難怪連金參封這樣成名多年的高手亦會落敗,果然極不簡單!適才好在我收招快,否則一旦軟劍被她的絲網纏住,便大大不妙了。”劍與絲線雖才在電光火石之間輕輕碰了碰,他已大致知了這銀刃絲的厲害之處。
心裏有了底,易麒麟再出招便果決多了。
“嗡!”
“嗡!”
“咻!”
“嗡!”
... ...
半刻鍾後,雲曉濛收住了招,也收起了銀刃絲,顯然是認輸了。她走近易麒麟,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歎服道:“易前輩的禦風劍法果然獨步天下,曉濛自愧不如!”這半刻鍾,兩人又交手兩百餘招,易麒麟虛中帶實,手上軟劍像隻靈活的小蛇一般,不停地叮咬著雲曉濛手指尖的五條絲線。他的軟劍倏軟倏硬,驟曲驟張,實在難以捉摸,且出招極快,收招詭譎,始終避著和銀刃絲硬碰硬。而銀刃絲的幾大妙用:纏、切、繞、割、網、攪,對上那柄軟劍,似乎總慢了那麽一丁點,每次它都能在自己發招前收招,讓她次次落空。雲曉濛有力無處使,有招無處施,渾無落力之處,久戰必敗無疑,是以提前認了輸。
易麒麟輕輕搖了搖頭,歎道:“銀刃絲不愧為天下第一兵,我的九曲靈蛇劍終究還是不如。我能勝你,不過是仗著自己功力深一些,招式快一些而已。待你再練幾年,內力也上來了,隻怕我便勝你不得了。”他今日領教過這門神奇的武功,實在是由衷的佩服。“若是我這軟劍未練至大成,今日還能取勝麽?”他心下自問。
想起適才交手時雲曉濛那匪夷所思的招式,易麒麟忍不住喃喃歎道:“雲宮主,江湖上好久不錯出現你這樣的年輕高手了!”頓了頓,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安鹹鹽運政司府上與梅遠塵對那一掌,又補了一句:“或許,隻有安鹹鹽運政司梅大人家的公子能與你相比。”
雲曉濛是江湖上公認的頂級高手,易麒麟竟將她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相提並論。“是那個喚作梅遠塵的少年公子麽?”雲曉濛看著易麒麟,笑著問道。她拉著易麒麟比武,本來便是想拖住他,讓易傾心能和梅遠塵多獨處著些。
“不錯,便是他了。”易麒麟笑著答道,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
“他武功很好麽?”雲曉濛奇問道。她原本隻知易傾心鍾情於他,不想他在易麒麟眼中,竟是能和自己相提並論的高手,當下甚感詫異。
易麒麟臉上有些猶疑,哆了哆嘴,終於答道:“我於他了解並不甚多,隻和他對過一掌。然,對掌間我發現他內力精純無比,定然是修習了一門極高明的內功。以
他這般年紀,能有那麽深厚的內力,當真是了不得。至於他其他的功夫,我卻是半點也不知。”
雲曉濛挽了挽散開的頭發,一臉興奮道:“哦?竟是個少年內家高手?這倒是稀奇的很啊!一會兒真要好好會一會他。”少年外家高手,江湖上倒有不少;然少年內家高手,普天之下還真沒幾個,更不消說到了令易麒麟都大感驚訝的程度。
“據說梅公子住在頜王府上,禦風鏢局與他還算交好,雲宮主若是想和他切磋一番,我倒是可試著約他出來。”易麒麟笑道。他何嚐不想見一見這兩位青年才俊過招?雖然在他看來,現時雲曉濛仍是要遠強於梅遠塵的。
“嗬嗬,不必麻煩,這位梅公子便在你這分號中!”雲曉濛有些得意的笑著。
易麒麟大感不解,疑道:“哦?怎麽會?我怎不知?”
雲曉濛本想把易傾心暗許梅遠塵之事告於他知,轉念一想,又覺不妥,總算忍住了不說,轉而言道:“這位梅公子想來此時當在偏廳之中,易姑娘正在其間作陪罷。”
易麒麟聽了這話,臉上露出狐疑之色,饒是他再不懂少年情愛,也隱隱有所思量。
... ...
看著梅遠塵便坐在自己身畔,易傾心忍不住時時去打量,心中漸漸升起一股柔柔的情意。“我...我當跟他說麽?他心裏會有我麽?”
梅遠塵早已察覺她在打量自己,一時不由得有些焦慮起來。二人畢竟不甚相熟,適才坐在茶案聊著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他心裏惦記著夏承漪還在府上候著自己,倒想早些回去,乃問道:“易姑娘,你是隨易前輩和易大哥一起來的都城麽?”
易傾心從未與他獨處,不曾想感覺竟是這般奇異、這般美妙,聽他這麽問起,難免有些失落,勉強笑著答道:“是啊,我在府上待得煩悶,便央著爺爺帶我來都城。同行的,除我三哥外還有我四叔。”
“哦,易老前輩、易大哥皆來了都城,我竟不曾來拜訪,實在慚愧!”梅遠塵自慚道。在錦州和宿州,自己與父親皆受了易麒麟和易布衣的幫助,他一直都記掛著。
話已至此,易傾心再也無法推脫,隻得道:“四叔和三哥出去辦事了,爺爺卻在分號裏,此時當在後院練武場,我這便帶你去罷。”她心中並不情願,是以這話說出來也多少有些生硬。梅遠塵已不是不涉世的稚子,自然聽出了些貓膩,不覺暗暗自責起來。
“如此,便有勞易姑娘了!”他從座上起身,執手謝道。
易傾心回了一禮,行在前麵,引著他向練武場行去。
... ...
“是他來了麽?”雲曉濛問道。以她和易麒麟的功力,十餘丈外的腳步聲自然聽得清楚。
“不錯,便是傾心和他來了。”易麒麟望向院廊,若有所思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