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第一五五章 農忙時節風雨來(下)

當下都城的局勢很詭譎,頗有些人人自危的樣子。新上位的贇親王不知因何緣由竟突然被幽禁在府上,所擔責的一應事務交由久不涉政的端老王爺打理。先前與贇王交往過密的朝臣不免都惴惴不安起來,深恐為其所累。

此事朝廷雖無明文頒出,但市井間卻都已傳了開來。

“唉,吳家老哥,我記得你有個遠房表兄是在贇王府做夥夫的,你知道些消息麽?坊間的傳聞可是真的?”雨花街路邊的一間茶肆內,一位大腹便便的錦衣中年問旁座的花白胡須老漢道。

那老漢自茶案上取過煙袋,從中撚了一小撮煙葉加到煙鬥中,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白煙乃沉聲回道:“哪裏還有假?再真也沒有了!他那婆娘和娃仔到處找人托關係,也沒能傳出一句話來。唉,不妙哇。”他一邊叼著煙鬥,一邊輕輕搖晃著腦袋,嘴裏嘖嘖感歎著。

都城乃最是富庶之地,百姓家裏多少有些盈餘,像這樣的街邊茶肆,喝一碗茶也就三四文錢,生意向來是很好的。此時才巳時二刻,各茶案已無幾需位。這煙鬥老漢所言,顯然是時下最為矚目之事,茶客們聽了都來了興致,紛紛圍了上來。

“那大爺,前些天我還聽說這位贇王殿下得寵得很呢!長生大帝壽辰那日,我娘還在真武觀親眼見過他。那派頭,喝!後邊兒跟著一溜煙兒的大臣,這才多久?怎就敗落下來呢!”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男子好奇問道。他臉上盡是狐疑之色,顯然有些不相信。

煙鬥老漢轉頭看了他一眼,哂笑道:“嗬嗬,皇家的事,誰也說不得準。然,贇王府被封了卻是明擺著的事。”他絲毫無親友落難的焦慮,臉上神情陶醉,不知是享受著被人簇擁還是享受著嘴喉的煙味。見眾人翹首以待,他漫不經心的敲了敲煙鬥,抖出了裏麵的煙灰,再微笑著言道:“昨日,我表姨來央我想法子救人,我便隨她去了贇王府。”

“你竟進了王府?”那大腹便便的錦衣中年瞪眼問道。

“我哪裏進得去!”煙鬥老漢自嘲道,“離著府門,遠遠便瞧見一排執刀的衙差守在那裏,我可不敢上前搭話。便和我表姨在門口百步外候著,自早候到晚,竟不見一人進去,也不見一人出來!嘖嘖... 想起前些天,那絡繹不絕的場麵,唉,誰能想得到呢!”

適才問話的青年漢子往前湊了湊,又問道:“可知道甚麽緣由麽?總不能平白拿下一位親王罷?”

“呔,有甚麽緣由?能有甚麽緣由!”煙鬥老漢一臉的不屑,嗤笑道:“這般機要之事,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如何能知?然俗語說的話,誰從河裏撿了魚誰便最可能是往河裏下藥毒魚的人。嗬嗬,這不明擺著的事麽。”

此時,端王接手江湖征召事宜及接掌司空府的事已有明旨頒下,都城知曉此事的人頗不在少。無論朝堂還是市井,無不甚感訝異。

“哦,是這麽。我聽說,皇帝讓他的胞兄接了兒子的事。”另一個酒糟鼻中年摸著下巴,癟著嘴說道:“你說這皇帝怎親疏不分呢?到底是兒子親還是兄弟親?這帳也算不明白?莫不是真糊塗了。”

“是啊,怎麽關了兒子扶起兄弟來?”...

... ...

“皇帝都七十二三了罷?那個老王爺得多老了,便是得了皇位沒幾天也就去了,還出來折騰甚麽?”

“話可不是真麽說,他老了,沒有兒子麽?...嗬嗬,說不得!說不得!”

“是是是!過了!過了!來...喝茶,今年的春茶不錯咧!”... ...

“唉,張老頭,聽說你得了個大胖孫子哩!”

... ...

茶肆角落中,一青一少兩個男子凝神聽著此間對答,那少年直握得拳頭咯吱咯吱響。青年男子伸手在他左拳輕輕拍了拍,對他搖了搖頭,清聲道:“遠塵,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被公羊頌我這麽一說,梅遠塵也覺得自己過於較真,勉強笑了笑,言道:“兄長說的是。”

自南國食肆一別,二人已有兩月未見,今一早,梅遠塵便邀了公羊頌我出來,隨意在路邊的茶肆坐下,不想竟聽到這些令二人興中不快之事。他們在華子監隨端王受學匪短,自不信贇王敗落與端王有關,更不信他會為子嗣來謀求這至尊之位。此時二人皆已無興致,便留下幾枚銅圓,離了茶肆。

“兄長,你今日時間可充裕?”出了茶肆,二人在街道信步而行,梅遠塵側首問一旁的公羊頌我道。

“遠塵,你若是要聊聊天,散散步,我自有的是時間陪你。然,你若是想去端王府見端夫子,我實在難以相陪。當下政局敏感,為兄身為異姓王世子,實在不敢隨性而為。”公羊頌我正色回道,“你父親在宿州立下大功,也剛擢升了正一品,你乃梅家獨子,身份自不一般。你我雖是赤子之心,卻難免為人所利用,如此,反而不利於夫子。我勸你還是莫要去找他了。”他與梅遠塵結識並不算久,卻對他了解甚深,已料到他想去找端夫子當麵問詢。

聽完公羊頌我的話,梅遠塵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愚不可及,一時心中有些低落,緩緩點了點頭。

外邊傳言漫天飛,此事的正主贇王夏牧炎卻坐在偏廳淡定下著棋。

“複開,你又輸了。你我棋力在伯仲之間,我可不信你會連輸我六局。”夏牧炎端起茶杯,一邊笑謂對座的何複開道。

“王爺,現在府上被盯得死死的,我們可活動不開啊,可莫要出了甚麽閃失。”眼見府內外被圍了個密不透風,何複開是真著急了,整一上午與夏牧炎對弈,他總也有些心不在焉。

夏牧炎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攥著棋子,輕聲笑道:“閃失?能出甚麽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