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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六章 願爾自在天堂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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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過去了,亂橫在北鄴城大街小巷的屍體都已拉到城外掩埋好,廢墟殘垣皆以推倒,地上血漬也已洗淨。然,北鄴城卻再也不是北鄴城了。

這座通絡南北,橫聯東西的外埠之城,如今隻剩三萬人不到,城中隨處堆放著等待被運走的焦梁破瓦。天剛微亮,便見路上一隊隊厥國兵士推拉著木轅車不停往複,滿載而去,空車而返。

北鄴城由南向北而立,穆丹青領軍來此後駐紮在了城北。五萬將兵晝夜不歇,在城西挖了二十一個萬人塚,將散在城中各處已經腐敗的屍體清理出來,運至其間埋好。

二十一個萬人塚,皆以矮籬牆隔離,左右立白石碑各一,上書紅色篆字。

左邊是:功德金色光,微微開暗幽。華池流真香,蓮蓋隨雲浮。

右邊是:仙靈重元和,常居十二樓。急宣靈寶旨,自在天堂遊。

萬人塚外,數十道士日夜做法誦經,以期能慰亡靈。

即便如此,每到夜裏整個北鄴城仍是四下發出“嗚嗚”不絕的聲響,似幽怨,似悲鳴,似憤懣,似惶惑... ...北鄴城再不是往日的北鄴城,現下世人皆稱其為“鬼城”。

凡為人者,皆有二:一為體曰“形”,一為靈曰“魂”。

靈魂附於形體,可聚攏陽氣,則為生人。

靈魂離於形體,則陰存陽無,生即滅矣。

日為陽,地為陰,生人趨於日,死人當入地。是以,人死後皆掘地為墳塋埋其軀首,使魂冥居。

靈魂離體不得安寧則化為鬼,夜行於人間,飄蕩如柳葉,無形似煙縷。

嗚嗚... ... 嗚嗚... ...

嗚嗚... ... 嗚嗚... ...

西風獵獵吹著,帶來一股子涼意和隱約可聞的屍臭。端木崇在城門下勒馬站定,隻覺四周陰氣撲麵而來,饒是他自詡“閱盡天下無所懼”,也有些頭皮發麻了,不由得輕聲嘀咕一聲:“如此,便不好辦了!”

“駕!”端木崇揚鞭在馬臀上用力一抽,黑騎嘶吼一聲奮力拔足向城中奔去。

... ...

素者,本也。素心即本原之心,純粹之心。

心無遮,笑即喜樂。悲喜由心,不失真性情。

雲曉濛看著易傾心撐首癡笑的樣子,早已猜到了大概,難免替她開心,一時又想起了師祖對她說的那些話

“素心功乃至陰武學,欲練至大成,需在體內沉聚至陰真氣。然,一旦女子行了媾合之事,則定將沾染男子體內的陽氣,致使自身真氣陰性不純,功力大退。便因此,數百年來,我宮曆任宮主為使內勁不散,皆至死守著玉女童身。然,何以傳世宮規卻並不禁門人嫁娶?我潛修多年始發現,原來修習素心宮時,同修一門高明的導氣術,可將體內陽氣排出僅餘陰氣,達到事半功倍之效。我想,或許男女行媾合之事時,女子暗運此功,當可保內氣陰性不被濁化。相信,數百年前宮裏是有這樣一門導氣術的,隻是不知因何緣由後來竟未得流傳下來罷。數十年來,我苦思冥想,總算創出了一門導氣之術,隻是玄黃離仍有缺漏,未至圓滿之境,可惜我... ...唉!曉濛,你尚年幼,我實在不想你孤身守心終老。”

妄無月一生戰績寥寥無幾,然,她在世時卻是天下公認的第一高手。隻是她性子冷清,成名後近四十年間,也幾乎不在江湖上走動,世人知之甚少,便是易麒麟這樣的武林巨擘也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雲曉濛二十幾歲便名動江湖,成為武林中皆知的絕頂高手,甚至連金參封這樣的大派掌門也不是其對手,便因得了妄無月的真傳。“玄黃離不僅是一種導氣之術,本身也是一門極厲害的內功,我才練了不到十年,進益卻遠超其他門人。隻是,師祖說的那種用處...”雲曉濛心裏想道,“畢竟,師祖創出玄黃離時早過了嫁娶之年。”

“他要是沒有婚約在身多好!”雲曉濛正思量間,卻聽易傾心突然唉聲歎道。她的腦海裏,滿滿的皆是適才那一抱,“這是他第二次抱我了... ...我就知道,遠塵哥哥也是對我有意的。”

論家世,禦風鏢局易家的名號在江湖上早已無人不知;說人品,易傾心膚白貌美,娉婷婀娜,乃是力壓禦風劍法、禦風鏢局的易家至寶,江湖上已流傳開“易家有三寶,嫡女為第一”的說法。

“好妹妹,我也不知是當為開心,還是要替你憂心。”雲曉濛伸手輕撫她秀發,溫聲感慨。

“劈裏啪啦... ...劈裏啪啦...”外麵傳來一陣爆竹聲。

七月是單月,朔日這一日,富庶之家都會燃放爆竹,祈求平安康泰,事事順遂,雙月燃放爆竹則是在望日。

雲曉濛將伏包挽在左肩,笑謂易傾心道:“時辰差不多了,易前輩應該也已事了,我們去前廳罷!”她知道,梅遠塵定早候在了那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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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崇驅騎趕來,路上遇著了好幾隊推著木轅車的兵卒,隻是其間並無行長、伍長,更別說百夫長了。

“嘿,那漢子,你是甚麽人?來此做甚?”他正欲向眼前的小兵打探穆丹青的行轅所在,卻聽身後傳來一陣呼喝。

端木崇回身往後一看,臉上終於露出喜色,笑道:“總算他娘的遇著一個百夫了!”言畢,驅馬迎上前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正聲謂那百夫,“我乃禦廷司左將軍端木崇,有事找穆大將軍,快帶我去他的營帳!”

禦廷司乃是護衛皇庭的衙門,設有上將軍一人、中郎將一人、左右偏將各一。禦廷司上將軍是虞淩逸,他統管鄞陽皇宮的四千護衛,自他而下是中郎將端木敬及右將軍穆桒、左將軍端木崇。這四人掌管著端木玉身邊的最後一道屏障,可說是他最為信任之人。

禦廷司上將軍是正一品的武職,中郎將是從二品,左右偏將是正三品,而尋常駐地軍營的百夫乃是最末等的武職。

那百夫聽說眼前這人是皇城來的三品武將,忙跳下馬來,快行到端木崇身邊看了一眼他的腰牌,乃低頭執禮道:“下官張厚德見過將軍。適才不知將軍身份,言語衝撞了將軍,還請寬恕則個。”

“無妨。帶我去見穆將軍罷!”端木崇擺手道,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那百夫應了聲“是”,再向身後眾人交代了幾句,即躍上馬背,驅騎在前,引著端木崇朝城北大營行去。

... ...

七月素來被稱為“鬼月”,而七月初一則是地府開門之日。這一日,閻羅王會大赦四方,把冥界的鬼魂放到陽間來尋親訪故。

人們在這日燃放爆竹,一來是祈福,另一卻是驅鬼辟邪。

前廳之上,易麒麟、雲曉濛、易傾心及梅遠塵依次坐著閑聊。看著易傾心滿臉笑意地偷瞄自己,梅遠塵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竟未聽到易麒麟的問話。

“我爺爺問你話呢,怎也不答?”易傾心掩嘴笑道。見梅遠塵木訥地盯著自己,她又好笑又難為情,心想,“瞧他那呆傻樣,爺爺還在此間呢,多羞人啊!”

“啊?甚麽?”梅遠塵這才回了神,茫然望向易傾心,見她但笑不語,隻得再看向易麒麟,一臉歉然道,“易前輩,晚輩走神了,實在抱歉。沒..沒聽見你說甚麽。”

易麒麟嗬嗬笑了笑,回道:“有甚麽打緊的。”他以為梅遠塵義父新喪,久經心傷,精神仍有些恍惚罷了,自不在意。

見易麒麟並未複問,梅遠塵隻得尬笑作罷。他對麵的易傾心早已笑彎了腰,聽了爺爺的幹咳才竭力止住了笑。

“差不多卯時二刻了,還有半個時辰便開城關,我們動身罷。”易麒麟驀地取過桌上的佩劍、伏包,謂雲曉濛三人道。

一個禿頂漢子一隻坐在旁座,聽了他的話倏然起身,站到了門口,恭聲道:“總鏢頭,馬匹皆已備好,請隨我來。”

... ...

穆丹青領兵多年,早已養成少眠、淺眠的習慣,不至辰時,他已巡遍了軍營,回到中軍帳。

“大將軍,禦廷司端木將軍來了,已到帳外。”他坐下不到半刻,便聽親兵上前來報。

“端木敬,還是端木崇?”穆丹青放下手中的狼毫,抬頭問道。

親兵早已問得清楚,這時抱拳回道:“回大將軍,是左將軍端木崇。”

先前,端木敬被派去駐北將軍府,勸說趙乾明歸降。隻是駐北郡近沙陀而遠厥國,趙乾明自然選擇了投靠千餘裏外的沙陀。端木敬正準備回來覆命,卻又接到了新的任務,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大華都城。

穆丹青收拾好筆硯,乃謂親兵道:“請他進來。”親兵應了聲“領命”退了下去。

“皇上,希望你給我傳來的是好消息...你聽得到麽,北鄴城中到處是這二十一萬冤魂的哭喊聲。”穆丹青閉上眼,輕聲祈禱。

中軍帳外是不絕於耳的念咒之聲:“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脫離苦海,轉世成人!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脫離苦海,轉世成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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