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承漪道過別後,梅遠塵便躍上馬背離府奔城關而去。
他走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薛寧便找上了門來。
“啊?遠塵剛離府?可真不巧。”得知梅遠塵先自己一步出了門,薛寧臉上掠過一縷惋惜,“我要遠行了,本想和他說一聲。”
前日梅遠塵到薛府辭行,當時薛寧知道自己做的沙盤於用兵並無可借鑒之用,甚是沮喪。他走後,薛寧便決意親自帶一隊人進入厥國深處,記下境內各郡州的地理。
這兩日,遠行所需物事收拾停當,這便要出發了。
薛寧在都城雖有不少故舊,然,在他心中卻無一比得過梅遠塵。知其近日將往安鹹迎回頜王靈柩,臨行急催著車夫敢輦過來,不想還是晚來一步。
“你要去甚麽地方?”夏承炫問道。他與薛寧也算交好,隻是近來惡事不斷,二人倒許久未曾會麵。
“南下,去厥國。”薛寧輕笑著回道。
夏承炫頗覺詫異,奇問道:“眼下的情形你也知曉,你到厥國,實在危險得很。你去厥國做甚麽?”
厥國在在帛州陷殺了夏牧陽,而夏承燦又領白衣軍屠了北鄴城,兩國雖未開戰,實際卻已是戰時。
“我找了一群職方和鏢師,準備去厥國偷繪地形圖。大華與厥國數年之內必有一戰,希望我們的鐵騎能殺到厥國去!到時,定會用上作戰地圖的。”薛寧正色答道,“兩月之前,我曾去見過端夫子,乃知因邊境管製極嚴,朝廷現下仍無精準的厥國地形圖。一旦戰線延伸至厥國境內,與大華實在大大不利。這也是大華強盛多年,朝廷卻一直不敢貿然對厥國用兵的一個緣由。”
兩軍對壘,戰機稍縱即逝,手握地利的一方自然勝機較大。
因丈量之具受限,繪圖向來是件極其難為之事,而地圖也一直是罕有的機密文檔。其中,尤以軍事地形圖最為珍貴,非戰時不得調用。
一張詳盡而精確的地形圖,於排兵布陣,構築防禦有著極重要的作用。反之,戰時對地形地理知曉不夠,也很可能被敵人利用,成為戰場上致命的漏洞。
夏承炫原本想著勸下薛寧,然,聽他講了這些,那些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我此去,也不知甚麽時候回來,本想告訴遠塵一聲的,可惜了。”薛寧無奈歎道,“承炫,勞你轉告遠塵了。”
其實,他原本想說“我此去,隻怕未必能回來”的。
“嗯,我必然會告訴他的。”夏承炫拍著他肩膀,輕聲道,“薛寧,路上小心,等你回來!”
千言萬語道不盡,不如一句:路上小心,等你回來。
薛寧笑著點了點頭,回道:“承炫,你節哀,多保重!”
薛府的遭遇比頜王府要慘得多,對夏承炫的心情,薛寧感同身受,自然明白,這個時候安慰是最沒用的。
是以,進門許久,關於頜王府境況他一直絕口不提。
“珍重!”
“珍重!”
二人相視一笑,幾乎笑出了淚花。
... ...
“張幫主獨飲?”端木敬與張遂光對座,見他咕嚕咕嚕往嘴裏灌著酒,笑者問道。
張遂光放下酒壇,舔(*)淨唇上酒漬,笑著回道:“這酒列得很,想來你也不會喜歡喝。何況,這是我老丈人親自釀的,還真舍不得拿來待客。”
“哈哈...張幫主真是個直爽的人!”端木敬笑道,半點慍意也沒有,“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這是他們初次見麵,卻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以通過“千裏眼”合作過好多次。
“這是自然。”張遂光微笑著言道,“我就是一個江湖粗人,甚麽都喜歡簡簡單單、明明白白。端木將軍親來此處,自然不是為些細枝末節的事,在下洗耳恭聽。”
他在都城早已無事,留在此間,便是在等厥國的人找上門。論審時度勢,張遂光自認絕不輸給誰,他已猜到,接下來會有一筆大買賣。
果然,端木敬來了。他來,自然是談買賣的。
這些年,厥國幫了張遂光很多,但他從未把他們當恩人,而是把這看成一樁樁買賣,隻是恰巧每次自己都能從中獲益罷了。
當然,他對端木玉也確實心懷感激,不僅感激,也極其欣賞,“這是一個值得與之合作的人。”
“張幫主以為夏牧炎處境如何?”端木敬正色問道。
端木玉信中有寫:與張遂光交,言必以誠,諾則必踐。很顯然,端木玉認為張遂光是個極其聰明、敏感的人,很難騙到他,且他定是個不願意吃啞巴虧的人。
這種人,絕不能虛利以誘,隻能互利共贏。
“他離大華帝位不過咫尺之遙,以他的性子,定然耐不住等待,隻怕近來便有行動了。”張遂光似笑非笑回著,“夏牧炎絕非易與之輩,一旦他登基,大華局勢或即扭轉也說不定。”
他微笑盯著端木敬,低聲道:“以貴主的眼光,自然看得透徹。既看得透徹了,便絕不會允此事發生。端木將軍此行,倒真給在下帶來一個難題了。”
端木敬努著眼,暗暗心驚,“這張遂光果然不是凡人,眼界見識隻怕不輸胥先生。”
“不過,在下雖自大,卻也不至於狂妄到去對付一個得勢的親王。此事,我實在有心無力,怕是要將軍白跑一趟了。”張遂光正色道。
先前他肯與夏牧炎合力對付夏牧仁,一來對方不在都城,一旦事發痕跡容易抹去,任誰也難以查出甚麽,光憑懷疑,朝廷還不敢拿他鹽幫幫主怎麽樣;二來對方事先無防備,孤軍奮戰沒有後援,己方有必勝把握;三來端木玉和夏牧炎給的回報非常優厚,他難以拒絕。
此次不一樣。
夏牧炎是此時之位尊尤勝已經故去的三王,端王令執金衛保衛贇王府何嚐不是要護他周全?鹽幫及九殿在坪上原一戰中折損頗重,此時與贇王府及執金衛敵對,未必能占得上風。
何況,夏牧炎如此深謀之人,怎會沒有暗裏的力量?單是張遂光的勢力,決計不能與之匹敵。
“饒是如此,張幫主還是不想讓他登基。”端木敬笑道。
張遂光自然不希望夏牧炎登基。他在世一日,贇王府暗殺夏牧仁的事便有事發的可能。夏牧炎此時倒不在意,待他政權穩定,絕對不能容張遂光。
且鹽幫、九殿勢力如此大,夏牧炎怎會不忌憚。
這些日子,張遂光隱隱有些不安,有些悔意。他沒想到夏牧炎除了夏牧仁後,這麽快便又除掉了夏牧朝、夏牧陽,轉瞬間便如此靠近帝位。早知如此,便是給他再大的誘惑也不會參與此事。
眼下時間不夠。不夠他將勢力擴張到能夠揭竿而起、裂地為王的地步。
“嗬嗬...”張遂光笑而不語。
“我家主人誠心與張幫主合作,叫我帶來了可以助你搬倒夏牧炎的東西!”端木敬冷笑道。
張遂光眼光一凜,如兩道光刀射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