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來,馬都是各國最珍惜、最重要的牲畜。
世人愛馬,尤以江湖人為甚。
一來,他們常年在外奔波,與馬相伴的時日極多;二來,江湖險惡,他們易涉險境,馬往往可做他們的逃生之用。
是以,江湖人愛馬,尤愛好馬。
然,馬匹向來價高,往往千斤難求。豈不聽聞,“千斤易得,良駒難遇?”
安家百年富庶,資財不計。安如慶自小甚麽也不缺,以至性子有些寡趣。
隻有一物,他卻是喜歡到了心坎間。
此物,便是他的那匹極其罕見的雪鷙馬。
天下能稱得上良駒的馬匹有六十餘種,其中,至品有三,沙陀國的“血馬”、冼馬國的“空骨”及雪國的“羽央”。
安如慶的雪鷙便是羽央馬的一個變種。
這匹雪鷙毛色純白,四肢頎長,肌腱緊實,天生帶著一股高貴氣;不僅速度極快,耐力也極好,可連奔一千兩百裏不歇,實在是至品中的極品。
已是黃昏近晚,城郊驛道上鮮見行人。
一對老夫妻在其間近乎小跑,男挑擔,向城關方向行去。若不能趕在關門之前入城,他們便隻得在城關下待一宿了。
“呼”地一陣風漪刮過,二人不禁轉頭,隻瞧見金燦燦的餘暉灑在一道白影上,瞬時不知其蹤。
所謂白駒過隙,或許當如是。
一馬負一人,一息不見塵。馬是白馬,人衣白衣,兩相不負。
徐簌野左手執韁,右手撫鬃,眼輕閉,臉微笑,心狂跳。
果然是好馬!徐簌野騎在馬背上,忍不住歎道,心裏竟生出一絲嫉恨,“安如慶有如此好馬,我怎沒有?”
“願以萬金換良駒,奈何天不與?”
... ...
大華朝廷有一個專管風治的衙門,叫集言司,隸屬司空府,向來是個不受重視的閑職。
集言政司官是個從三品,陸見尤上任五年來還從未麵見過皇上。今日,他竟破天荒的候在了勤政殿外。
雖任著閑職,他倒也沒有太過糊弄,今日這事,他不敢隱瞞不報。
看了便衣行走采集來的風言,他當即便怔住了,急忙找來幾個管事問話。始末理清楚了,便去了尚書台,求見攝政端王。
“噗通... ...噗通... ...”陸見尤後在殿外,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殿外已候了一個時辰了。
三王皆歿,贇王又被幽禁,所有的政務幾乎都由端王一人決斷。
他很忙,雞未鳴便起,鼠出洞尤未歇,其間飲食尚顧不得。
累麽?自然是累。端王卻又不敢言累。
永華帝久病不愈,整日昏沉人事不省,朝中堪用之臣折損近半,地方積弊漸深民怨日盛,如此危局之中粉身碎骨猶不惜,更不消說身體上的乏累。
“嗯~~~”端王重重呼著起,瞪著眼,他正看著上河郡政司送來的奏報。
夏牧仁身死,屏州水患善後之事便無人主理,未及掩埋的腐屍滋生疫病,現已擴散了並州和浣州,已致千餘人死。
世間三大災難:天災、戰事及疫病。
疫病若未得及時控製,後果不堪設想,便是一城死絕也不稀奇。
“此疫,派誰去治?”端王抬著頭,竭力想著。
他想起了一個人,“梅思源自然能治,隻是,鹽政才剛有起色,還得由他坐鎮,唉... ...疫病難治,鹽政難理,可大華隻有一個梅思源啊。”
良久,他乃在尚書台的政錄中批了幾行小字:召安鹹鹽運政司梅思源入都履職。
“咚~~~咚~~~”漏斛房響起了兩聲報時鍾。
端王聽了報時聲,一邊閱折一邊謂旁邊的執勤太監道:“幾時了?”
“回攝政王,已經醜時了。”執勤太監恭聲回道。
“哦,竟這麽晚了!”端王一臉訝異道。言畢舒了舒筋骨,拄起拐站了起來。
他剛起身,執勤太監便有些為難地報道:“攝政王,集言司的陸大人在外求見,已候了三個時辰了。”
“集言司?”端王額眉一皺,若有所思,忙正色道:“快讓他進來!”
... ...
夜已深,四下皆悄靜,梅遠塵卻仍總是難以入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一片混亂,教他心生躁火。
煩憂難解,雖知多思無益,亦忍不住去想。於是,越想越亂,越亂越煩;舊憂未解,又添新愁。
“承炫處境艱難,我當如何幫他?”
“易姑娘隻怕對我...隻是我與海棠、漪漪是有了婚約的,絕不能負了她們。如何能得一個兩全之法?”
... ...
突然,客棧外響起了馬蹄音。
“嘟嘟... ...嘟嘟... ...”有人下了馬,行到了門廊下。
“咚!咚!咚!”店外傳來三響叩門聲,接著一個男子朝內喚道,“店家,有客到,請開門!”
屋內無燈,屋外星光照不進來,是以目不能視物。黑暗中有人迷迷糊糊應了聲“來了”,接著又響起了火折子點火的聲音。
昏黃的燈光照出了一個頗肥碩的身形,乃是客棧老板行出了值夜的小屋。
“吱呀~~~”
門開了,外麵是個高挑的白衣公子。
“客官,住店罷?”客棧老板半睜著眼問道。
“這裏是五兩銀子,跟你打聽兩個人。”白衣公子正色道。
客店老板原本尚在半睡半醒之間,眼皮子打顫,聽了白衣公子的話,身形不由一陣,一時睡意全無,再看了他手裏遞過來的物事,整個人瞬時便抖擻了起來,笑哈哈回著:“尊客請說!小可一定知無不言,言則盡實!”
白衣公子把銀錠拋了過去,問道:“你這裏今日可來了兩男兩女,男子中一老一少,女子皆俊美?”
正是徐簌野連夜驅馬趕了上來。
客棧老板稍一回想便笑著答道:“有!有!有!他們是兩個多時辰前到的,正在此間歇息呢。”
聽了這回答,徐簌野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
“你是誰?找我們作甚?”便在這時,梅遠塵出現在他背後,冷聲喝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