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透出了微微亮,梅遠塵便躍馬一路向西。
想著歹人比自己先了大半天上路,他便心急如焚,如何還敢在路上耽擱?
辰時,一人一馬已行了近三百裏,到了寰州最西的碟子河鎮。
往安鹹的路,他已來回跑過一趟,自然清楚過了這碟子河便到安鹹郡的青州,青州再過去就是錦州了。若行快一點,或許今晚半夜可以趕到。
轉過一個彎口,視野開闊起來,見遠處山頭的凹口中飄著一股黑煙。梅遠塵記得那個地方是有個老舊客棧的。他雖不曾在那裏歇過腳,倒也記得清楚,坐在馬背上忍不住嘀咕道:“這是燒甚麽東西?不會客棧走水了罷?”
又行了四、五裏,依稀聞到空中有一股子怪味。原來,山裏刮著東風,把凹口那邊飄出的黑煙吹出了兩三裏遠,梅遠塵驅騎對向趕來,正好迎上了這股黑煙。
“這是甚麽味道?像是在燒衣服,又似在烤肉。”梅遠塵雖不想多管閑事,腦中卻仍止不住地想。
約莫過了半刻鍾,總算瞧見了那客棧。這時離得近了,看得也就更清楚了,似乎客棧院場正燒著東西,濃煙便是那裏飄起來的。
“不是走水便好。”梅遠塵暗暗慶幸,正欲驅馬離去。馬身經過客棧院門的瞬間,他忍不住別過頭一看,眼前所見令他不禁生怵:那燒著的、冒著煙的物事,竟然是堆積如山的人屍。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急忙勒住了馬,驅馬進了院門。
屍體堆了兩堆,一堆大,一堆較小,然,便是較小的那堆少說也壘了數丈方圓。和屍體一起燒的,還有許多柳葉刀。看到那些柳葉刀後,梅遠塵恍然大悟起來,“前天早上在都城城關遇到的那群向陽黑騎上的黑衣人,手裏也是拿著這樣的柳葉刀。”
“這群被殺的人,就是贇王派去害父王的洪海死士嗎?”想及此,他的心裏總算放鬆了一點,“還是要找人問上一問。”
“店家!店家!”梅遠塵衝進棧樓,大聲叫道
,“有人嗎?”
肥臉掌櫃正收拾著物事,正準備離開此間。“媽耶,太瘮人了!這裏死了這麽多人,做不得營生了。好在那群黑衣鬥篷人還算厚道,殺了人,把銀錢留了下來。哈...
...哈哈,我這次竟得了這麽一大筆橫財,還做甚麽買賣!拿著這些錢去寰州城買處宅子,去幾房年輕的婆娘,在置辦幾百畝好田,嘖嘖...
...啊,美啊!”
想著這些錢是外麵那些死人的,心裏又不由得有些不痛苦,輕聲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又不是我殺的,要找就去找那些害你們命的人。這錢...
...這錢嘛,你們也叫過好酒好菜的,我就當你們拿這些做膳錢。反正你們留著也沒用。大不了,每年的七月初四,我給你們燒上一炷香。”
他正將銀錢裝入行囊,卻聽外麵有人在叫,乃掌堂處探出了一個腦袋。見來人是個英俊的少年,心中戒備也就放得七七八八了,有些不耐煩地回道:“小哥,今日店裏不做買賣。你要是覺著餓了渴了,夥房裏有吃的喝的,自取便是。”
“掌櫃的,這裏發生了甚麽事,隻剩你一人了麽?”梅遠塵行近些問道。
“昨夜來了兩幫人,不由分說便在院場裏廝殺了起來,嘖嘖...
...那個慘啊!血流成河啊。”肥臉掌櫃是個愛熱鬧的主,話匣子一開,便有些關不住了,“死了三四百人呢!天一亮我便叫幾個跑堂去縣府報官,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可擔待不起。夥房裏的廚子、幫工見了這事,哪裏還敢在這裏待,一早就跑得差不多了。那個死趙老貴,嚇得羊都不要。眼下包括我在內,就剩四人了,他們仨在夥房收拾,裏麵還有不少好肉菜,他們家裏窮,舍不得浪費,正在拾掇呢。我也想走啊,官府沒來,這會兒也不敢走呢。”
梅遠塵耐著性子聽了講了這麽許多,總算聽了個大概。想來是這幫洪海死士在趕往錦州的路上被人截住,殺了。
殺那些洪海死士的會是誰呢?
他們為甚麽要殺那些人?他們去了哪裏?
“掌櫃的,他們是甚麽時候走的,走了多久?”梅遠塵著急問道。
肥臉掌櫃看著梅遠塵,臉色有些不樂,最後還是回道:“今一早,天一亮他們便往西走了,臨行放了這把火。”
“往東?”梅遠塵心裏一緊,“他們既然阻截了這群洪海死士,應當不會於爹娘不利才對啊。然他們竟往東走了,那便很有可能是去錦州了。若如此,若他們是去救爹娘,說明爹娘有危險。若他們是去害爹娘,那爹娘更危急了。”
不及道一聲謝,梅遠塵轉身便踩著“鬥轉斜步二十三”快步行到院場,翻身上馬,上了驛道,朝西疾馳而去。
肥臉掌櫃見眼前一幕,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忙伸手去揉了揉,“這...
...我今兒是遇著了鬼麽?”
...
...
夜本沉靜,四下無聲。
“蹬蹬...
...蹬蹬...
...”突兀的馬蹄音響起,一隊騎卒跳著琉璃燈快速奔向宮門。領頭的小將與守吏交談兩句後,對方竟打開了宮門,放他們出去。
這隊三十餘人的騎卒自宮門出來後便一路東行而去,他們此行所去乃是贇王府。
“他們出來了,趕緊去頜王府報訊!”皇宮東麵的巷角中,隱在暗處的探子輕聲謂身後的同伴道。
後麵的漢子應了聲“嗯”,便快步朝巷子裏麵的拐角處行去。拐角處栓著兩匹馬,皆腳皆裹著厚絨,口嘴皆上了口套。
那漢子解下馬韁,騎上馬背,消失在在黑暗中。
...
...
“子時已過,烏雲猶未散去,帝星隱而不見,唉...
...天命如此!”湛為望著紫微垣,哀聲歎道。
永華帝雖比湛為年長十餘歲,卻一直侍其以上賓之禮。今日他天定壽數已盡,湛為不免心生悲戚,想著:“唉,去送他最後一程罷。便是入不了他的寢居,在外麵候著也是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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