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第三三八章 恨無雙翅與君飛(二)

隻恐蒼天不遂人,君子雖有情,傷人更比無情深。

江湖千山隔萬裏,伊人不知處,恨無雙翅與君飛。

紫藤見夏承漪一手撐首,一手執筷,黛眉微蹙、雙目含嗔帶怨,全然一副癡情女兒忘我的形容,實在不忍心打攪,飽餐之後便老實在她對座坐著。

白日夢如酒,專醉人中癡。

夏承漪喝了兩杯米酒,雙頰之上漸生紅暈,一時,心思竟澎湃如潮。

“時光不複,人死難再。縱使我再想留住父王和娘親,再想留住頜王府,卻終究辦不到。父王、娘親、檮杌師傅、盧叔叔、周叔叔他們已經入土,再不可能活過來了。長公主府雖然便是之前的頜王府,卻再也無法變回真正的頜王府...

...這偌大的府邸,一樓一苑、一牆一瓦、一草一木皆和往日無二,卻沒有了故人,我孤孤單單守著這裏,又有甚麽趣味?”

“遠塵哥哥深仇未報,是絕不肯與我在府中廝守的。即便我強求他留在都城陪我,隻怕他這一生也不會快活。且為人子者,身負如此血仇,實在不可不報。遠塵哥哥是個至誠至孝之人,讓他棄仇不報,我怎開得了口!”

“遠塵哥哥嘴裏雖沒說過,但看得出來他是有些不信,參與安鹹鹽政司府滅門案的隻有贇王府的人。內傷那麽重,才剛下得了床,他便急著要出去,絕不至於隻想去蒯州看那兩個娃子。連我都看得出他有許多話憋在心裏,哥哥又怎看不出來?原本他倆是最親近的,遠塵哥哥既懷疑尚有其他的凶手,哥哥為甚麽不願意動用朝廷的人去徹查一番呢?梅叔叔本就是大華肱骨之臣,朝廷慎重些斷案,將緣由理清亦是理所應當?何況哥哥已是皇帝,就當是幫一下遠塵哥哥也沒甚麽打緊的,怎我跟他提過這麽多次,他總也不允?唉,經此一事,他與遠塵哥哥似乎也再不如以往那般親密無間了。難不成,皇帝就注定要做孤家寡人?”

“都說深情不如久伴,倘使不能陪在身邊,日子一久,甚麽情也淡了。遠塵哥哥既不能留在此間陪我,我可以去找他啊!”

突然有了這個想法,夏承漪的心思又活泛了開來,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極了夜空中的星辰。

“公主,你還吃不吃?我讓小廝再上幾個熱菜。”紫藤笑眯眯問著。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雖是為臣之道,又何嚐不是為奴之道?

紫藤見夏承漪愁容過後臉上終於露出笑意,實是由衷而

喜。

“我瞧你沒吃多少,再讓店家做幾個好菜罷。”

夏承漪瞪了她一眼,輕斥道:“看你人小,怎這般能吃?剽大的漢子也比不過你!六盤肉菜都快被你吃光了,你那肚子怎裝得下?不吃了,回府罷。”

近些日子,夏承漪沉沉鬱鬱的,整日都無精打采,哪有心思去約束紫藤?適才腦海中冒出了離府出走的念頭,倏然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許多,講起話來也待著了些先前的潑辣勁。

“我都餓了好久呢。”紫藤吐了吐舌,輕聲嘀咕了一句。

公主府和神哨營的護衛用完膳便候在了一邊,夏承漪說要回去他們也已聽到,數息之間便傳了下去,開出了一條路來。

百餘騎前護後擁,將夏承漪一路送了回去。

常來酒樓不是甚麽大食肆,這會兒也過了用膳的時點,酒樓中已沒有了客人。

一個紅臉矮個漢子和一個酒糟鼻老頭緩緩從庖廚中行了出來,對視一眼,陰惻惻地笑了。

...

...

回去路上,夏承漪心有所係驅馬自然便快了,行了約莫一刻鍾,一行人便回了長公主府。

“公主!”慶忌突然大叫道。

原來,馬還未站定,夏承漪便直直倒了下去。好在慶忌離她不過丈餘,一個斜身躍,及時接住了她。

華方、應聲、窮奇等人也已看到此間異常,急忙圍了過來。

夏承漪隻覺自己適才眼前一黑,突然渾身便沒了氣力,再睜開眼時,已被紫藤扶在肩上。

“我沒事,就是突然有些昏,手腳沒了力氣罷,不礙事的。”她輕輕晃了晃頭,站直了身體,笑謂眾人道。

慶忌和饕餮已分別給她把過脈,均未發現異常,臉上雖仍有些憂色,心下倒並不是十分擔心。

“我一會兒去把鄭太醫喚來,他說沒事我們才放心。”華方正色回道。

說完,徑直朝外院行去。

夏承漪卻半點沒有將適才的事放在心思,拉著紫藤的手,笑嗬嗬地朝主居行去。

紫藤好久沒見她這般歡快,被拖拉著竟也滿心喜意,兩人一路嬉笑著行到了瑞庭苑。

夏承炫登基後年後是瑞臨,而夏承漪的封號便是瑞庭長公主。

“紫藤,你有多少私房錢?”才進了閨閣,夏承漪

便賊兮兮地問。

梅遠塵離開後,夏承炫便絕了夏承漪的銀錢,直接由內務府供給一應物需,怕的便是她在府上耐不住,帶著銀錢逃出去。

作為兄長,他對自己唯一的這個妹妹還是甚為了解的。

江湖何其凶險,就算是他有萬千護衛隨身,也不敢輕易涉足,何況是無所倚仗的夏承漪。

聽完那話,紫藤下意識地攘了攘腰間,輕聲回道:“公主,我的月錢不過四兩銀子,我在府上也不過六七年,能有...

...能有多少銀錢啊!”

夏承漪叉著腰,怒目瞪著她,大聲叱罵道:“你個死丫頭,竟是這般財迷心竅!我問你有多少私房錢,你跟我打甚麽馬虎眼?上月初十,哥哥賞了你十兩黃金,你以為我不知麽?哥哥登基之後,我也送了一箱的財寶給你做封賞。哼,那原是哥哥給我的,以他的脾性,怎可能小氣,少說幾千兩總是有的。我都沒開口問你借,便在那裏裝窮酸,真是惡奴壞胚子!臭扒皮!”

紫藤羞得低下腦袋,不敢接話了。

“你在府上甚麽都不缺,要那麽多銀錢作甚?”夏承漪氣不過,又指著他腦門問道。

她向來待紫藤寬厚,哪裏想她竟這般摳搜。

其實倒不是紫藤小氣,而是夏承炫早把府上傭仆的月錢統一管束了起來,她能用的,也隻有賬冊外的私錢。

“公主,小婢不敢瞞你。我的月錢和賞錢都教內務府收走了,手裏的銀錢不過兩百多兩罷,你...

...這點兒小錢,你哪裏瞧得上?”紫藤輕聲解釋著,“何況,我還要留著做嫁妝呢。”

夏承漪本來已原諒了她大半,探首間卻見她抿著嘴在偷笑,怒意頓生,指著她額發罵道:“虧我把你當妹妹,想不到你這般做壞!哼,你想嫁人?想得美,我要把你送進皇宮,去伺候祖奶奶!”

紫藤聽了這話可嚇得不輕,忙抬起頭軟語央求道:“公主,我知道你是想去找梅公子。我哪裏是疼惜錢,我是擔心你路上遇著了凶險!倘使你決意要逃出府去,我...

...我自然會舍身助你。但你得答應我,東窗事發後,你說甚麽也得護住我,保我這條小命啊!”

夏承漪歪眼看了看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昂著頭道了句“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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