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徐嘯鈺、安烏俞、陳近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似要從對方眼中得到一個確切的信息。
三人都攥緊了手裏蓋好禦印的聖旨,神情激動而堅定。
端木玉的爽快遠超他們的預想,端木玉的大方更是他們始料不及的。
他當著他們的麵提筆寫下了聖旨,又解下腰間的玉璽,分別在三張聖旨上用了大印。
依聖旨約定,厥國北征事成之後,三家皆可或封異姓不世王爵;徐家的封地為現大華之商州、安家的封地為現大華之乾水城、陳家的封地為現大華之稔州;三大王府自治封地,永不繳賦、納貢;三大異姓王府皆可建置王府屬軍一萬五千人,兵丁、將佐自行征調、派任。
顯然,端木玉事先已經考慮周詳,三家封地無論大小、人口、民富、地勢、氣候都很接近,如此來,他們誰也不會生出憤懣之心。
“端木玉一諾千金,言出必踐。我一回鄞陽便會將此間所諾之事擬旨,交由內史府封存。即便大業克成是在我身死之後,厥國皇室亦必履行此諾!”端木玉站到三人麵前正色言道。
他麵容清正,言語鏗鏘,讓人自然生出一絲信服。
“巨鹿王、耒陽王都是厥國皇室遺脈,徐、安、陳三家皆為我端木氏分支。你們潛藏大華三百多年猶能不忘祖業,封王封地也是理所應當。”端木玉微微皺眉謂三人道,“厥國的江山,不該是皇帝一人的江山。若厥國得以收複舊土,端木氏能重歸中原,我必將大賞有功之臣。不僅你們,還有其他的大將、大臣,皆會各有所傷,各得所封。君臣共享天下,才能齊心一處,方可江山永固!”
“江山獨享,君臣離心”是端木玉用數年時間總結祖業覆亡得出的論斷。
有了這個慘痛的教訓他才想到,一旦恢複祖業,定要大賞戰時有功之臣,將他們的命運和皇室的命運緊緊綁在一起。
齊心,則君臣相持,一榮俱榮。
離心,則君臣互忌,家國危亡。
“先祖失臣,夏汝仁起事後竟至於勤王無人。戰場之上皇室苦苦支撐,漸陷孤立無援之境。最後兵敗如山倒,頹勢不可挽回。”端木玉在密室之中輕輕踱步,嘴裏低聲說著,“以史為鑒,可知先人之恨,避先人之失。眼下大華積弊多年而厥國內政清明,文有胥潛夢這等治世之臣,武有穆丹青這個的領軍良將,正是端木氏複克中原的不二良機。玉身為厥國之主,擔負著曆代祖宗、朝堂上下的希望,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良機逝去。在此,我可以告訴你們,厥國北征之戰必在五年之內。三位可都是真正的端木氏後裔,請不計代價與我共謀此舉!生,爾等三家與皇室共掌江山,子孫後代福祿不盡!若不幸死,也算魂歸故業,死得其所!”
他的話音雖小,三人聽在耳裏卻如被五雷轟過,靈魂如同經曆過一次涅槃。
上承祖宗,下載萬民,端木玉親承北征便在五年之內。
不計生死,共謀大業,勝則青史留名,敗也不枉一場轟轟烈烈。
“我們還有甚麽好猶疑?還有甚麽可藏私?”
聽端木玉一席話,他們皆不禁自慚形穢。
眼前之人,實在是再刻薄的人都挑不出一點毛病:清、正、誠、信、勇、智、仁、善... ...
三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跪拜在地,鄭聲道:“臣等願肝腦塗地,竭盡所有,助皇上克成大業!”
他們雖然都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室遺脈,卻一直沒有主動派人去厥國聯絡,除了覺得時機未到,另一個緣由便是,他們不知道端木瀾、端木玉到底是甚麽樣的人,是否值得三家以萬人性命托付前程。
直至踏入這個密室門之前,他們心裏都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一旦進了密室,則再無路可退。
“得此明主,無論事成事敗,皆是一生幸事!”徐嘯鈺在心裏無聲輕歎。
自接掌徐家以來,他時常迷茫,甚至有時會懷疑。
“徐家十幾代人已在大華生活了三百多年,真的要去反它、顛覆它麽?”
“夏氏江山根深蒂固,我們所謀之事能成麽?”
這三十幾年來,他從未如今日這般清醒、篤定、興奮、狂熱。
“是啊,即便拚光徐家家底,搭上徐家所有人的命,也是為了祖宗故業,哪有甚麽不值當!誰不會死?我還有幾年命在?與其老死床榻,實在遠不如轟轟烈烈為祖宗故業馬革裹屍。”
見了端木玉,徐嘯鈺由心生出了一種“求仁得仁”的感概。
“徐先生,北征大華既是我端木玉的大業,亦是二王三家的大業,是所有端木氏、穆氏子孫的夙願。戰事無絕對,玉不敢言北征之戰有勝無敗,然,無論勝敗,我等一同承擔而已!力行則無愧,上不負宗廟,下不負黎明,其間不愧於自己。我如是,三位亦如是。”端木玉挨個托起三人,輕笑著道。
“皇上所言極是!”三人齊聲應道。
行禮既畢,端木玉乃示意三人各自落座,他尚有其他事宜與他們商議。
“此間之事辦完,我便要回鄞陽了,北征之前應該不會再來大華。今夜此間,我們便議定一個行事總綱... ...”
... ...
送走了易傾心,梅遠塵的心思卻一點也不覺得輕鬆。
他打小就是這種溫潤的性子,旁人待他好,他便加倍待人好。
海棠如此,夏承漪如此,雲曉漾亦是如此。梅遠塵自問對三人是由心的疼惜、憐愛,那是男女之愛。
唯獨易傾心不同。
“傾心待我用情至深,隻是,我心裏卻總是把她當了妹妹、朋友。若說情愛,我... ...”
“易家對梅家可謂是恩情深重,我實在不該傷了傾心。”
梅遠塵在院中佇立良久,仍是覺得左右為難,無有兩全之策,隻得舞劍解愁。
... ...
四人在密室中交談甚歡:三人有疑則問,端木玉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兩個時辰後,行事總綱的脈絡總算理清,共識已成。
“皇上囑咐之事,我等已牢記在心,不敢有忘。還望皇上早日歸去,主持鄞陽大局!”徐嘯鈺離座,辭別道。
若州雖被他經營得滴水不漏,若州以外卻總還有顧及不到的地方,誰都不想端木玉出事。
“虞先生已經在準備了,明日便回去。”端木玉笑道,“也沒甚麽送你們的,便贈你們一幅字罷。”
言畢,彎腰從屜子裏取出了三個卷軸,挨個遞給了三人。
徐嘯鈺、安烏俞、陳近北打開一看,見卷軸中隻有十字:一生如雁過,不敢負青雲。
“這是玉親手所書。”端木玉鏗聲謂三人道,“三位,我等以此自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