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得那般匆忙,是要去做甚麽?”
“武校這般緊要的事,他卻頭也不回地走了,竟不及和我道一聲別麽?難不成他的心裏真的沒有我?”
“遠塵哥哥和那位曉漾姑娘到底是甚麽關係,怎...
...怎能拉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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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疑問在易傾心腦海裏糾纏著,交織成一團沒由頭的線,擾得她又煩又亂。
易傾心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窮人家的小孩,好不容易攢夠了零碎錢要去買心儀了許久的玩偶,卻正看到它被隔壁富人家的小孩給抱走了。
她覺得很委屈。
委屈,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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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門庭”收拾一番後,梅遠塵沒有便走,他還要去看一人。
恨紅塵雖不是海棠,卻終歸是海棠的妹妹——孿生妹妹。
於梅遠塵而言,她比常人自然要特殊許多。
她在,海棠便還“在”。
世上還有海棠的身影,她就還沒有死,至少沒有徹底“不在”。
“雲兒,要不你也去‘雲池’收拾一下罷,我陪你一起去。”梅遠塵臉上隱隱有些尬色,聲音亦有些不自然。
時局緊張,前程難定,一別之後,再會也不知是何時。
雖已委托師門代為照料,但他心裏還是放心不下恨紅塵。
“我...
...我總該去跟她說一聲罷。她是海棠唯一的親人,無論甚麽時候,我也不該不辭而別。”
雲曉漾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不點破,柔聲笑道:“嗯,自然是要去收拾收拾再上路的。”
言畢,先一步朝院外行去。
看著佳人蓮步輕移行出數步,梅遠塵微微皺眉歎氣,緊隨其後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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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闕穴屬任脈,乃心之募穴,為髒腑之氣匯聚所在,其重非同尋常。
真武觀是大華國觀,勢力或許不及鹽幫、禦風鏢局、苦禪寺,但地位卻遠不是那些江湖上的大門派所能比擬的。因此,徐府中最大的客居“巨闕”被安排給了真武觀。
也正因著真武觀的貴重,湛明才把恨紅塵
接進了“巨闕”,本意自然是想借著觀門的威勢護她的周全。
誰也沒有想到,張遂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硬闖“巨闕”。
恨紅塵終究還是為其所傷,且傷得還甚重,若不及時治療,很有可能會落下終生難愈的病根。
湛明是受皇命來若州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的,大事未競之前,自不願旁生枝節。是以,雖怒到了極點,也隻得暫時忍下了那口氣。
生氣的可不止真武觀,徐嘯衣得知那事後,臉色瞬時就鐵青了——數十年來,還是頭一回有人敢在徐家的客居動手傷人,這可重重地駁了徐家的麵子!
最後,在湛明與徐嘯衣的聯合施壓下,張遂光隻得承諾若州會盟期間再不會對恨紅塵出手,此事才得暫時罷了。
以他在江湖上的聲名、地位,既說了不再出手便絕對不會出手。於是,一番商量後,素心宮把她接去“雲池”,由雲曉漾給她行針用藥,好好調養。
雖受了梅遠塵一激吐了不少血,但她的傷實已大為見好,此時已能自如下地行走。
“姐姐臨終前最舍不得的便是他了...
...他也父母雙亡,滿門被屠盡,同樣是個最最可憐的人兒,我...
...姐姐肯定希望我能照料他周全的。”
依恨紅塵的脾性,既已能下地,自不肯躺在床上,這會兒正斜坐著身子,倚靠在廊柱下,黛眉輕蹙若有所思。
一襲墨色的袍子裹著全身,更襯其冰肌勝雪,氣質如霜。
“白姑娘...
...”
“白姑娘...
...”
見恨紅塵不在房內,梅遠塵一路找來,嘴裏還一邊焦急地喚著。
焦急的輕喚中還夾雜著隱隱約約的恐懼、慌張、哀傷和彷徨...
...撥人心弦,使人心悸,性冷如恨紅塵竟也有些感動了。
“他怎找來了?”
循著喚聲,她已瞧見了梅遠塵,但卻一直不曾應聲,隻是微微正了正身形,斜眼看向聲音傳來的院門方向。
這進院落不過十餘丈方圓,梅遠塵很快便找到了她。
見她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他有些懵了。
“海棠...
...她分明是海棠!”看著看著,一雙星目之中已是淚盈滿眶。
恨紅塵雖然和海棠長得一模一樣,但終究不是她,梅遠塵感覺得出來,她的確不是海棠。
“海棠絕不會對我這般清冷。她是海棠的妹妹,白姑娘。海棠……真的也已與我陰陽兩隔了,生死相別了麽?”
想著對自己千依百順,照顧無微不至,事無巨細的海棠已經慘死,梅遠塵隻覺胸口刺痛,有股鬱氣在擠壓著心腑,仿似要將他悶死。
“噗!”
胸口的鬱氣總算找到一個出處,裹挾著一口鮮血衝出了他的唇喉。
刹那間,梅遠塵的臉色慘白如紙。
“我這一生,縱然活著又還有甚麽趣樂?”
念及此,兩行淚從眼角滑落,經過他的唇角,匯聚成了兩道血水。
形容淒慘而無助,眼神落寞而傷感。
想起他先前苦苦喚著自己,恨紅塵心裏微微一震,終於站起了身,輕輕行向他跟前。
“姐姐讓我好好照顧你。”恨紅塵一邊以帕拭其血淚,一邊冷聲言道。
梅遠塵如此近距看著她,更覺她與海棠毫無二致,雙手已在輕輕打顫,最後隻有緊緊握拳才能稍稍止住內心的狂湧。
“白姑娘,我...
...我有急事要回一趟都城,今日是來辭行的。”他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輕聲道,“張遂光和九殿的人還在此間,你切不可離了真武觀的保護!我幾位師兄武功高強,有他們在旁側,便誰也傷你不得。”
先前張遂光能在“巨闕”打傷恨紅塵,除了出其不意之外,最緊要的是當時湛明、湛為、湛乾均不在她旁邊。這三人中但有一人在,張遂光便極難有偷襲得手的可能。
經此一事,真武觀自不會再給張遂光那樣的機會,出了徐家後,定然要時時安排高手跟在她左右。
“我和你一起去都城。”恨紅塵冷聲道。
她沒有家,即便先前身為九殿的大師傅,她也從來沒有家。
沒有家便沒有羈絆,想去哪,就去哪。
數月來,姐姐臨死前說的那些話一遍一遍在恨紅塵的耳邊、腦中反反複複,她無法忘也不敢忘。
內心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你該替姐姐照顧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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