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第四〇〇章 大華之亂始若州(三)

十二月十四,乙醜月乙辰日,宜移徙、立券、解除、安香、出火、合壽木、啟攢、入殮。

夜雖靜,若州城中卻有很多人未睡,他們都在等。

“徐家動手了嗎?”端木玉側首問道。

兩個時辰前,徐嘯鈺親自來了居合院,原原本本將自己的計劃報予端木玉知——

徐嘯石帶兩百人入郡政司府,襲殺任天堂;徐簌功、徐簌謨帶五百人夜闖駐地軍營大牢,救出被羈押的徐家外門將佐,策動兵變;徐簌延、徐簌遄、徐九領八百人突襲若州城關;徐嘯衣帶餘下的人守住徐家府邸,避免府上的武林同道參與進來。徐嘯石、徐簌功、徐簌謨兩路人馬事成之後,立刻帶人往城關支援,務必控住城門。

雖事出突然,但徐嘯鈺擬的計劃很詳盡,也很穩妥,端木玉自無反駁的道理。

得了端木玉的肯準,徐家才開始行動的。

穆桒上前兩步,輕聲回道:“少主,那邊傳話過來,三刻鍾前人都已經派出去了,這會兒正在辦事。”

之前端木玉一直在屋內推演時局走向,全神貫注,並未注意到穆桒敲過門,是以才有此問。

“若州... ...我倒是沒有想過,這第一把火竟會是由若州燒起來。嗬嗬,有意思。”

就戰術而言,兵起敵境腹地是兵家大忌。

孤軍作戰,四境皆敵,求援難得,難以久繼。

然,對於這樣的局麵,端木玉卻出奇的樂觀。

“謀定千百計,不如天賜之機,若州是上天選出來的地方。”

... ...

任天堂是被一隊神哨營的叫醒的,還未明白發生甚麽事便由兩人架著去了偏院。

府上護衛雖多,且皆勇武,卻終究難敵徐嘯石帶來的這些門人。雖力戰不退,還是未能阻住賊人入內院。見狀,吳善民急忙領了一隊人趕在前路接走了任天堂。

來之前,他是立過軍令狀的,任天堂死,他死;任天堂活,他活。

“姓任的在那裏,往偏院去了!”

嘈雜的廝殺聲中,這句話格外刺耳。任天堂聽了,腳下登時一軟,要不是左右有人攙扶著,怕是要摔個趔趄。

隊尾最後十人自覺留下,“唰”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短刀,擋在了回廊中。

徐嘯石隨時此次夜襲的主事人,卻一直不曾出手,直到聽了那句呼喝才追去了偏院。

他的武功、輕功皆遠比一般門人高,竟後發而先至,是第一個衝入偏院的。

十人,擋在他麵前的是十名神哨營好手。

“得速戰速決!”徐嘯石果斷拔出了佩劍,雙腳發力,使出徐家劍法去無念九式中的淩天式。

去無念,攻無所懼。劍淩天,血如灑雨。

一招殺兩人。

餘那八人極速變陣,將徐嘯石圍在了正中。他們是大華單兵戰力最強的軍隊,相互之間的配合也極為熟悉,不消隻言片語便知如何站位。

他們的目的是拖住徐嘯石,而不是和他拚生死,是以,八人雖呈合圍之勢,卻並未趁機出手,隻揮動著短刀,分散其心力。

“拖?”徐嘯石臉色一冷,抖腕斜劍,使出了平生絕學。

八名神哨營將士雖奮勇抵抗,畢竟業藝遠遜,不到百招便一一中劍倒地。

徐嘯石擺脫糾纏,繼續拔足追擊,終於在後園趕上。

原來此處早有十餘徐家門人蹲守,正與任天堂及吳善明等人遇上,這會兒兩隊人正在廝拚當中。

徐嘯石介入戰局,神哨營很快便落了下風。

“姓徐的,你們... ...你們好大的膽子!”任天堂指著徐嘯石,怒不可竭地罵道。

勢已至此,他自知已無活命的可能,從身旁一名神哨營將士手中搶過短刀,義無反顧地殺向了徐嘯石。

... ...

軍營乃屯兵操練之地,屋舍簡陋粗鄙,實難以為牢。是以,通常駐地軍營都會在駐地所在的內城另修衙院,用以儲軍糧、存軍需及關押軍中嫌犯。

若州軍營的衙院在普華街街尾的州政司府旁邊,距若州軍營約有十裏,占地百畝,守兵一千人。

醜時三刻,徐簌功、徐簌謨帶著五百人抄著小路趕到了軍營衙院。此處是街尾,住戶寡少稀稀落落的幾聲犬吠竟未能擾醒的夜勤,正好方便徐家人行事。

守兵反應過來時,數百徐家武士如猛虎一般衝進了兵舍,刀劍一頓亂戳,半盞茶的功夫便死傷了數十人。

“降者負手跪地,不殺!”徐簌功突然大叫道。

這些人中隻有少數是都城來的神哨營,大部分是若州軍營的本部兵卒,對徐家來說是可用的。

見這些人凶霸霸、惡狠狠的樣子,這些守兵早已沒了抵抗的心思,好些人就差嚇破膽了。這會兒聽說還有活路,紛紛跪倒在地,雙手反握於後背。

另一邊,徐簌謨帶人抓了幾個獄卒,也很快救出了被羈押的一百五十五名軍營將佐。這些人,絕大部分是徐家外門子弟,但也有許多隻是與徐家有些往來罷,可說是冤枉入獄的。

要救當然一起救,這群人都被帶到了衙院校場,近千降兵已被縛住手腳分兩撥押在其間,人少那一爿所穿的裝服不同,眾人皆認出他們並非若州軍營的兵卒。

不是本部兵卒,自然便是神哨營派駐於此的將兵了。

“諸位,朝廷無故汙蔑若州軍營有反意,王重啟將軍已被神哨營押解入都城,隻怕凶多吉少。有些事情想來我不說諸君也知,王將軍乃是我徐家至親,他遭逢此難,我徐家自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聽到消息便去查探了。家父有言:倘使王將軍確有二心,徐家自不敢多問;但若朝廷恣意誣陷王將軍,我徐家就是拚上家業也要替王家討要一個說法!徐家查究此事時,竟無意間截獲了一封皇帝寫給任天堂的密信。信上大意:小皇帝疑心我徐家勾結王將軍欲借若州召開武林大會之機起兵謀事,令任天堂將若州軍營一幹叛將就地誅殺,無需押解到都城審判了。簌功料,信上的‘一幹叛將’指的就是諸君了。哼哼,若州軍營有無二心,諸君有無二心,相信諸君比我更加清楚才是。徐氏一族世居若州,受了若州百姓恩情無數,決不能忍我戍守將兵無辜入獄,含冤而死,故家父決定鋌而走險,令簌功今夜帶人劫獄,救出諸君。”徐簌功立於眾人之前,鄭聲言道。

他的話才說完,剛出牢獄的一幹將佐便憤聲咒罵了起來。賀天一自人群中走出,從一名徐家門人手中搶過長劍快步行到那爿神哨營將兵前麵,一通亂刺,瞬間殺死數人,再看向一起入獄的一眾袍澤,厲聲吼道:“朝廷想讓咱死,咱就反給他看!兄弟們,拿出你們的血性來!”

“不妥啊!天一,不妥啊!”徐簌功見狀,連忙叫道。

無論是激於怒還是激於恨、怨,所有入獄的將佐無不憋著一肚子的火氣,聽了賀天一的話,又有數人拔劍刺向了無力反抗的神哨營將士,並未顧及徐簌功不停在旁“苦勸”。

殺了神哨營的人,便是走上了不歸路,不反也得反了。

大勢如此,餘下之人或有猶豫,或有顧慮,但袍澤們皆殺人明治,自己若不殺總是另類,說不得會被當成奸細。

至最後,一百五十五名將佐皆動了刀劍,場中兩百餘神哨營將士盡皆被屠戮,無一活命。

“朝廷無義便休怪我等無情了。若州軍營上下雖一片赤心絕無反意,今日卻險些被一鍋端了!哼,老子可受不了這個委屈,絕不能任人宰割,誰想殺老子,老子就先殺了他!今日,我賀天一犯了事,回不了頭了,求請徐家庇護!從此,我賀天一隻忠於若州徐氏,去他媽的大華朝廷!兄弟們,你們說對不對?”賀天一站到徐簌功麵前,“大義凜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