擲劍、躍起、穿刺,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不負“了一”之名,所謂“殺人至技”絕非妄稱。隻是梅遠塵內腑劇痛氣促血急,腳跟剛落地,便又覺眼界漆黑,一個踉蹌幾乎就要跌跤,隻得以劍抵地強撐著不倒。
“小子,不要命了!快到我身後來,休再使力!”薛定一禦劍愈急,恨不能即時衝到他身前。
戰圈外的端木玉見穆倫彥中劍倒地,忙令左右將他拖拉至身邊來。穆桒驗了傷口始知其已斃絕,一臉哀傷地看向少主,欲言又止。
穆氏乃皇室親族,族中英才濟濟,能人輩出,時下厥國朝堂重宦倒有兩三成出自其間。穆倫彥與穆桒乃堂兄弟,二人自小便在端木玉身邊擔親衛之責。現少主登基,近臣得寵,他們可謂前程遠大。此番端木玉北行大華,穆彥倫說甚麽也要同行護衛,不想今夜命喪於此,錦繡人生嘎然而止。
“穆桒......”
見穆桒雙目噙淚,端木玉已知起意,一時又驚又怒。“嗡~~~”一陣劍鳴後,此間已沒了端木玉的身影。
廝鬥盞茶,地上已伏屍十餘,出人意料的是他們中倒有半數死於梅遠塵之手。
易麒麟以一敵二,力戰安烏俞、謝天邀兩大頂級高手,此時雖還未負傷卻顯已力不從心,十招之中倒有九招在守,攻不足十一。
戰法雲:久守必失。戰事如此,廝殺亦如此。
梅遠塵挨了安烏俞、穆倫彥、安南三人兩拳兩掌,至此時還活著已是奇跡,適才“過江之鯽”收招之後便氣力耗盡再戰不得。薛定一、關瀾月二人拚死衝殺到他身邊,擋著攻上來的二三十人。
“滋!”嘈雜聲中,一個清脆的銳物破體之音傳來。薛定一的身形驀然停駐,嘴角不自覺的微抖著......他的胸口插著一柄長劍,劍柄握著的乃是端木玉的手。
“老薛!”不遠處的易麒麟瞄到此間事故,嘶聲吼叫道。
一擊便得手後,端木玉不做停留,從薛定一身上抽回利劍殺向了梅遠塵。
......
若州城內已亂成了一鍋粥,街尾巷道不知多少人馬在走動。
徐簌功襲殺徐寒山不成卻誘出了守營副將馮三喜,徐簌謨與賀天一等幾名千夫趁軍中無首之際潛入營中通聯下屬,領著本部人馬擅出駐地軍營,並按事先的約定朝城關殺去。不成想,行不過十裏便被軍營外的神哨營追上,雙方在幾條街道一路追趕廝殺,鬥得昏天暗地。
此事的正主徐家府上也沒好到哪裏去,徐嘯石、徐簌延一行攻城門受阻,徐嘯鈺隻得譴徐嘯衣領著另一隊四千餘人火襲了城樓。隻是城樓雖拿了下來,家裏卻出了事。
原來,徐嘯石等人在曉春巷遭遇官軍的消息傳回徐府後,徐嘯鈺怕城外大軍入城便讓徐嘯衣帶著聚集起來的四千餘徐家門人走小徑襲了城關。一陣急火猛攻,守城軍很快便潰敗亡盡。得了城關,徐嘯衣卻一直未見徐簌功、徐簌謨領駐地軍來替,隻好將著手裏的這些人守起了城門。精銳盡出,徐府上便空虛了。
先前客居府上的一眾江湖門派中人皆已中了徐家的慢性蛇毒,一旦吸入了特製的藥粉便會催發藥力,瞬時體內氣血翻滾,難以聚力。卻不知為何,竟半夜有人向易麒麟房中投擲小瓷瓶,其上附“解毒藥”三字。
易麒麟服藥不久,又見窗台處飛來一隻信鳥,鳥足之上綁了一節小竹筒。取出其間信箋一看,但見其上兩行小字:梅遠塵在泓石灣遇敵。落款為:瑞臨皇帝秘使。
“皇上派來的人?”
溯源此間種種,易麒麟不疑有他,急忙叫起薛定一、關瀾月,給他們服了解藥便潛出了徐府,直奔泓石灣來。
自出“孔最”苑門,三人便未遇一阻,倒像是有人提前替他們清障了一般,走得甚是順利。
趕到泓石灣時,正見梅遠塵腹背受敵重傷嘔血,三老當即便與端木玉的人混戰在了一起。
至此時,薛定一已身死,“禦風三老”僅存其二。剩下的易麒麟獨力抵擋著安烏俞、謝天邀,關瀾月則悍不畏死地與端木玉殺到了一起。被他們護著的梅遠塵也正竭力踩著鬥轉斜步,斡旋於二十幾名武功好手的刀刃之間。三人皆是勉力支撐,早已險象環生。
泓石灣的另一畔修有一處觀景閣,高聳入雲十丈餘,居於其間可俯瞰方圓十數裏。現下,頂閣之中的張遂光正憑欄眺望,臉上掛著他慣有的笑意。此去對岸何止百丈?任憑他眼力再好也斷不可能看清兩方戰況。然,他瞧著對麵若隱若現的點點火光,卻比好事之人看戲還怡然自得。
在他腳下,左右各立著一窄口酒壇,右側已開封的壇口溢出酒香,熏得人好不陶醉。
“幫主,禦風鏢局一撥人正往此間趕來,已至前街胡同口。”一陣輕微的爬梯聲後,胖長老郭通財行了上來,距張遂光半丈站定,躬身報道,“我們要不要劫下他們?”
此次武林會盟之期早已事先通告江湖,以鹽幫和九殿的實力,張遂光竟是各方應邀掌門中赴會最晚的。丹陽城並非途遠,何以他姍姍來遲?那自然是早做籌備,以資萬全了。
而今夜,鹽幫、九殿可謂人盡其用。
“噠噠……噠噠……”
張遂光手指輕敲著欄杆,好半晌才回了一句:“不用。”
……
相較於兄長,安如慶性子活泛跳脫些,是以,常年被安烏俞派去都城,交際四方。此次拜謁端木玉一行,安家嫡係盡赴若州,十餘人各有擔責。
安如慶主外聯之事,今夜引著數百摘星閣
夜遊客穿行於城內巷道,替安、徐兩家往來傳遞信報。
“甚麽?”聽了信使的報訊,安如慶一下子從椅座上站了起來,急問道,“瞧真切了?從哪裏冒出來這麽許多人?”
信使咽了口口水,正色回道:“二公子,千真萬確!混亂中我們的人難以靠近,但前後推斷,想是守城軍提前打開了南邊兒的甕城。趁我們攻打城關之際,他們從甕城進了城來。”
“不是讓你們一日十二時辰盯著漢州大營的都城軍麽?怎他們殺到城外了,你們事先竟毫不知情?”安如慶氣得青筋暴露,雙手扯住信使的衣襟,似乎要吃了它一般。
若州此行籌謀半年,距離功成僅一線之遙,想不到這時讓官軍大部入了城中,叫他如何不氣急?
任天堂、徐寒山、馮三喜先後多次訓誡駐地軍營各級將佐,是以,徐簌謨與賀天一等人雖潛入了營地,帶出來也僅是本部親信人馬,概數不足萬人。眼下與神哨營陷入混戰,能牽製住敵軍已是大用,再想有他途卻暫不可能了。城中本就有顧修平的六千精銳做先頭部隊,加上新潛進來這三四萬,徐、安、陳三家一時如何能敵?
大勢已去,須得趁早打算。
“去。派人到城關知會我嶽父,叫他打開城關,依先前既定之計行事。再派人去泓石灣將此間變數報與閣主知曉。”安如慶很聲令道。
聽完他的話,信使茲溜一閃跑沒了影。
“可惡!可惡!可惡!”安如慶怒罵三聲後,快步行出院子,跳上馬騎極速朝徐府趕去。他的妻子徐簌鈺,他的叔伯兄弟、陳家一眾嫡係、徐家老少可都還在徐府之中,大軍殺來,教他如何不又急又氣?
……
世人皆知端木玉形容極俊,才學廣博,眼界超群,氣度非凡,卻很少有人知其劍法精絕,武藝之強不在“十大客卿”之下。關瀾月親見他一柄長劍刺透薛定一胸口,悲憤之餘已抱定一命換一命的心思,出招果決絲毫不留回旋餘地。
端木玉身份尊崇,自不願拚著受傷去殺這個“老瘋子”,是以,一時竟未能占得先機,倒被逼出了幾分狼狽樣。
穆桒眼見不對,輕輕將穆倫彥放在地上,衝殺了上去。
以命搏命?那是穆桒喜歡的打法。
“滋~~~”端木玉抓住了關瀾月側身之機,一劍斜刺入其腰間。
易麒麟以右膀硬挨安烏俞一劍換得一息時間退至關瀾月跟前將他一把扯開。穆桒、端木玉當然不會放過如此良機,快速出劍在易麒麟後背、腰腹留下了兩個血窟窿。
“爺爺!”
人未至,聲先至。
聲未至,劍先至。
一柄長劍直插端木玉飛來,驚了他一個趔趄。
易麒麟強忍著傷口疼痛看去,正見易布琛快步朝自己躍進。
“好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