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此事斷不可再縱容了!”
一位先生義憤填膺,淨白的麵皮上漲著幾分氣憤的紅,儼然是已經氣怒攻心。
梁先生摸了摸胡子,臉上露出幾分為難。
不過卻隻是看了看那人,卻並未開口。
“梁先生,您德高望重,我們都以您為尊。隻要您一句話,我們立刻就跟著您,一同整肅風氣!”
另外一位,雖是溫文爾雅,但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毫不留情的嚴肅。
兩位先生帶頭發言後,所有的人都開始議論紛紛。
到了最後,人聲費騰,大有躍躍欲試、掀翻房頂的意思。
梁先生左右看了看,眼中的憂色越發深濃。
放在膝頭上的頭,也是不自覺的攥緊。
他雖在為人處世上多有道理,可現在,卻是犯了眾怒。
他若是一人,此事也就隨著他們去了。
可現在,四泰學院才剛剛建起來一個架子,若是此時倒了,那一切須得從頭開始。
如此,他便會辜負宮家的期望。
可若是順了他們的心思...
他看得出來,那蘇梅蘇先生縱然是牙尖嘴利了一些,可對於四泰學院,卻是一片赤子之心。
旁人不清楚,通過前段時間的相處,這位蘇梅先生對學院確實負責。
尤其在四公子把一切的權責都交給她裁斷之後,凡是對學院有利的事情,蘇先生都會做得盡善盡美。
所以,他敢保證,不管蘇先生人品如何,對於書院,她肯定是用了真心。
隻是...
他看了一眼那些幾乎吵翻天的同僚,眉間的疙瘩越擰越緊。
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麽?怎麽這會,非得要把蘇梅趕出去才行呢?
梁先生看了看門外,之前他就打發自己隨身伺候的一個書童去宮家報信了,也不知道現在,宮家的幾位公子,接沒接到消息。
唉,這個擔子,不好挑啊!
梁先生這邊溫溫吞吞,始終沒有一個爽朗的態度,顯然是在拖延。
那邊,齊悅的心思也在轉動。
他平時不好與人結交,更是因為是宮家名言請過來的先生,所以那些人表麵對他尊敬,但背地裏的冷言冷語,他卻耳聞了不少。
今天的事情,他卻有自己的理解。
冷眼瞧著這些跳梁小醜,他隻是作壁上觀。
多年識人的直覺告訴他,那蘇先生,可不是這麽輕易就趕走的人呢!
“小姐,我們這次一定可以成功!”
知微堂的角落裏,梁月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來欣賞自己的勝利成果了。
看著那些人一個個的都對那賤人恨之入骨,她隻覺得快活極了。
“我看那蘇梅,如何翻身!”
梁月得意的勾了勾唇角,果然那人說得對。
隻要蘇梅被厭棄了,那麽四少爺,就是她的了!
殊不知,這些事情,正主兒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小妹,我們為什麽現在不進去?”
識微堂外,林夢雅突然停住了腳步,抱著雙臂,靠在牆上。
宮三由著她如此,隻是裏麵越拉越大的聲音,他也聽得清清楚楚。
隻是他不知,向來是一點虧不肯吃的小妹,為何卻任由那些人亂吠。
“不急,他們現在還沒有露出的獠牙。我們現在進去了,豈不是前功盡棄?
”
她邪氣十足的看了宮三一眼,宮三的心頭,微微一跳。
怎麽說呢,這樣的小妹,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就像是一隻攻擊性十足的豹子,悄無聲息的靠近,同時也伸出了自己的利爪,就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的一刻,迅捷的收割獵物的生命。
本來他還很氣憤,但現在,他卻為裏麵的人而悲哀。
因為對手,從來就不是對等的。
“你的意思是——”
宮三看了看她,眼中帶著幾分疑惑。
林夢雅輕蔑的指了指裏麵,眼神卻看向了遠處的天空。
“三哥哥,如果饑餓的人,每日都替人守著一塊巨大的甜糕。他們窮其一生,隻能吃些碎屑,你覺得,他們會覺得公平麽?”
宮三想了想,卻彎起了唇角。
“所以,他們就想要在這塊甜糕無主之前,搶占?”
“對啊,所以我倒是覺得,人的德行跟有沒有才學沒有絕對的關係。貪婪便是貪婪,即便是學富五車,他也隻學到了貪得無厭。”
縱然古今中外,大部分的文人對錢財都秉持著鄙視的態度。
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可諷刺的是,最能考驗他們的,反而恰恰是金錢、權勢。
可她林夢雅是什麽人?
耗子打了她家菜油的主意,她都能讓耗子反陪給她二兩的主兒。
她又怎麽可能,任由這些人,平白無故的占她的便宜?
“說得有道理,抱歉,從前都是我太心胸狹隘了。”
宮三先前還以為,是小妹為了讓他從心結之中早點走出來,方才說那些話來安慰他。
卻不想,學院的情況竟然真的如此惡劣。
若是從最開始他就入主學院的話,隻怕情況,不會變得如此劍拔弩張。
“對呀,都是你的錯。”
她方才假裝委屈的抱怨了一句,隨後就憋不住了,笑得眉眼彎彎,溫溫柔柔的說道。
“所以,三哥哥就得為了學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來彌補了!”
宮三愣了愣,最終忍不住,露出了明朗的笑。
像是哄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頭頂,溫和的回應著她
“好。”
就算是不為了別的,隻為了自家妹妹的維護之心,他也會努力的從過去走出來。
往事不可改變,唯有未來可希冀。
“梁先生,說句不該說的。沒錯,這學院的確是宮家出資建造。可誰都知道,他們是奉了皇尊陛下的命令建造。既然如此,那朝廷一定給了不少的銀兩。既然是朝廷給的,那便是舉國都有份。既然如此,為何獨獨要一個宮家來裁斷?此事,十分不公!”
林夢雅眼前一亮,好啊,她白白等了這麽久,終於有個蠢蛋,把事情引到正題上了。
此話一說,裏麵先是安靜了一下。
隨後,便有另外一人接到。
“此話說得不錯。宮家縱然是有督造之功,可現在學院已經建成,宮家也該功成身退了,如此也會保全宮家的美名。不然,等到學院聲名狼藉那一天,那宮家,便是全天下的罪人!”
眉毛一挑,林夢雅心頭的怒火,一刻烈過一刻。
好一個功成身退,好一個全天下的罪人。
他們寥寥幾句,就企圖抹殺宮家所有的功勞不說,如今還要以次為威脅,試圖強迫宮家交出學院的管理權。
看來,宮家是對他們太過縱容了。
眼看著事情越說越過分,最後,就連梁先生都覺得有些過分了。
“此事,也不能這麽說。宮家建造四泰學院,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如果各位同僚覺得宮家有任何對不住的地方,那老朽就先替宮家,給各位陪個不是...”
梁先生本想要和稀泥,將此事拖延下來之後,再徐徐圖之。
可沒想到,他的話還未曾說完,就給人打斷了。
“梁先生,話可不能這麽說。您為學院嘔心瀝血,這些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所以,我們都覺得,這四泰學院的第一任院長,應當是您才對!”
梁先生心中暗叫不好,這些人是鐵了心的想要把拉上賊船。
他剛想要婉拒,卻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父親,既然大家都這麽說了,那您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吧。”
梁先生又驚又怒的回過頭來,卻看到自己的幺女,正笑意盈盈的走了過來。
沉下臉來,訓斥了一聲。
“你一個姑娘家知道什麽,快點回去,不要亂說話!”
可沒想到,梁月非但不聽,反而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口。
“父親,女兒也覺得眾位先生說得有道理。畢竟以您的才學德行,這院長本就當得。更何況,您對學院,也是耗費了畢生的心血。女兒倒是覺得,這個位置,您實至名歸!”
梁月的話,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
梁先生卻急了,衝著女兒直瞪眼。
這孩子,糊塗啊!
她千不該萬不該,攙和進此事裏。
現在,已經全然毀了他的立場。
“快點回去!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他板起臉,疾言厲色的低喝道。
可梁月卻擺出了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梗著脖子嚷嚷道。
“父親縱然不讓女兒說,女兒也是非要說不可的了!且不說這學院是秉了皇尊陛下的上旨建造。就看宮家塞進來的人,一個蘇梅飛揚跋扈、浪蕩無德。一個蘇岩傲氣淩人,還有一個更是自命清高。如此的人,都能被宮家奉為座上賓,可見,他們的眼光跟性情,也定然是那三人相近...”
“啪!”
一字一句,讓梁先生的心,涼得透徹。
這一巴掌,他打得心痛至極,同時,也打得膽戰心驚。
“你給我滾!再在這裏說這些混賬話,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梁月捂著臉,久久不能回神。
麵頰傳來火辣辣的痛,可她卻隻是震驚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從小,因為她年紀最小,又最為聰明伶俐,也得到了最多的寵愛。
可現在,父親居然因為她說了幾句宮家,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打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