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倒是好不心虛。
就連周圍幾個世家之主,也紛紛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顯然,是覺得她管的也忒寬了。
可林夢雅卻不疾不徐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收回了視線。
“說起來,這朝雲錦雖然名貴,若是以千金之價相求,倒也買得。可薑家主這身朝雲錦的圖案,卻不是尋常人能識得的。既然薑家主把它穿在身上,想必也知道其寓意吧?”
眾人被她這麽一提,方才注意到薑德那衣服上的圖案,的確不常見。
袖口領口都是勉強可以看出來,是祥雲的圖案,但衣襟上的圖案,在場的人,卻沒幾個認識的。
倒是坐在角落裏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家主,仔仔細細的盯著瞧了許久之後,臉色才稍稍的變了變。
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引起了旁邊的人的注意。
“怎麽,洪兄可看出什麽端倪來了?”
旁邊的家主是個急性子,看到就急慌慌的嚷嚷了出來。
洪家家主此時卻憋紅了臉,後悔不迭。
他們洪家本就是小世家,那兩個人,他是一個都得罪不起的呀。
剛想要想辦法推脫,就聽得薑德十分不悅的質問道:“做什麽這樣吞吞吐吐的?讓你說你就說,婆媽什麽!”
林夢雅也轉頭,看向了說話之人。
她倒不像是薑德那般頤指氣使,反倒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來。
“閣下不管想到什麽,直說便是。在場的諸位,必然也想聽一聽閣下的高見。”
洪家家主已然是箭在弦上,他咬了咬牙,才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來。
“這...這薑家主袖口跟領口的,是祥雲的雲紋圖樣,衣服上的圖案,卻是一種蓮花座的樣式。”
洪家家主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腦袋快的,也在瞬間明白了過來。
祥雲蓮花座,這本是許多世家豪門裏,耄耋之年的老人,為自己準備的壽衣的圖樣。
薑德顯然也意識到了,他下意識的往下看了看。
初初見到這圖樣的時候,他跟他身邊的人,都覺得這布料華麗無比,圖樣也是莊重大氣。
但如果這圖樣真的是壽衣的,那他府裏頭的裁縫,怕也不敢給他量體裁衣。
“哼!不過是個末流的小世家,就敢來這裏大放厥詞,也不怕被人笑話。”
薑德鄙夷的語氣,頓時讓洪家家主,招致了不少的嘲笑。
那人也是低垂著手,唯獨手攥得緊緊的,透露出些許委屈與不甘來。
林夢雅冷眼看著那些,之前還對她巴結逢迎,一看到無利可圖,就立刻調轉了目標的牆頭草。
“洪家家主眼力過人,沒錯,這圖案的確是蓮花座。不過卻不是普通的蓮花座,乃是我親自設計,我家四公子親手繪製,獻給我家老祖的壽禮。”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衛國越是年老的人,便越有提前準備壽衣棺木等的習俗。
這並非是晦氣,反而後代準備得越是用心,老人就越是開懷,以示自己的身前身後事,都十分圓滿。
薑德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快。
但他還是不太自然的僵硬著身體,硬撐著自己的麵子。
“世上也許就有這麽巧的事情,不過是花樣而已。興許是那布料商人,見到這圖案精巧,所以才私下仿製販賣出去。”
“要是這樣的話,那布料商人,還當真是可惡。”
她明明笑著,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似乎感覺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咄咄逼人的寒意。
“可惜,這布料商人死了。本來這批布料應該在上個月月初就應該送到我們宮家,但直到上個月的月末,我們也沒有受到一寸布料。對了,這蓮花座的須彌座上,暗藏一個‘宮’字。若真是那布料商人見異思遷,可也該把不敢把‘宮’字,堂而皇之的印在上麵吧?”
她的每一句話,都猶如鑼鼓一般,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若是現在,他們再說出任何推脫的話來,也不過是在自己打臉罷了。
尤其是薑德,現在他恨不得立刻把這件該死的外袍脫下來扔掉,但事實上,從他第一句分辨開始,有些事,他就再也逃脫不掉了。
抿緊了嘴,薑德怨毒的的盯著眼前的女人。
“本月月初,那布料商人的家眷,才在一處斷崖下麵,發現了此人的骸骨。那人死得當真淒慘無比,身中數刀不說,骨頭摔的粉碎。又被山裏的豺狼虎豹啃噬,當真是死無全屍。不過他要是拿著我們宮家的東西出去販賣,那也算是惡有惡報。可我卻好奇的是,幾匹朝雲錦而已,到底是什麽樣的買家,如此凶殘,連人都不放過?”
整個大廳安靜極了,那些世家家主一個個都縮成了鵪鶉。
林夢雅從頭順到了尾,每一個被她的眼神重點“照顧”過的世家家主們,都忍不住瑟縮。
“我宮家指定的商隊尚且如此,何況是其他商隊呢?此次家主派我前來,就是要跟在場的諸位,討一個說法。我宮家雖然從不仗勢欺人,但若有人以為因此因為我宮家軟弱可欺,那便大錯特錯!”
“嘩啦”一聲,她講手邊的茶盞掃到地上。
那聲音,瞬間讓屋子裏的世家們,繃緊了一身的懶皮。
此時他們才意識到,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裏,縱然他們能在各自的小天地裏呼風喚雨,可在真正的龐然大物的麵前,猶如蟻蟲,半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而他們也終於明白,宮家根本就不是列席參觀的,而是來討債的。
陳家家主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蘇先生,萬事好商量,您這是何必呢?”
“對不住了陳家主,我這人脾氣不太好,摔了您家的東西。這是一千兩銀票,算是我的賠償。”
她隨手就甩出一筆巨額銀子,那雲淡風輕的勁兒,顯然比薑德這個紈絝還紈絝。
而她這意思也明白的很,銀子,她不差,麵子,必須得給。
這下子,也堵死了某些人想要拿銀錢來賠償的想法。
再闊,他們能闊得過她麽?
“不過是個茶盞而已,蘇先生不必如此客氣。”
就連向來能言善辯,長袖善舞的陳家家主,說話都幹幹巴巴的沒有半分餘地了。
周圍那些個牆頭草,此刻更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們各個都低著頭,心裏頭卻是不由自主的,恨死了那個不知深淺的薑家家主。
這下子,可真是新衣變壽衣了。
“此事,是我府中之人識人不明。但不知者不罪,我也是被人蒙騙的。相信就算是宮老爺子在這裏,也不會追究。”
薑德鐵青著臉,三言兩語的,就把責任都推到了他家下人的身上。
“我家老祖當然不會追究,按照他老人家的輩分,就連百裏家的家主,也得尊他一聲老祖,他老人家,可沒這個閑工夫處理這等小事。”
林夢雅眼皮也不抬,幾句話就折了薑德的麵子。
別以為攀上了個百裏家,就能在這世家之間橫著走了。
就算是百裏家那老東西,不還是她的手下敗將麽?
三番兩次的被一個女子侮辱,薑德已然是氣得青筋暴起。
“那你當如何?這衣服我穿也穿了,難不成,還要把命賠給你麽?哼!你們宮家窮奢極欲,所以才害人性命。我不過是受人蒙蔽而已,蘇先生也未免太強詞奪理了吧?”
“你才是強詞奪理吧!”
這下子,就連鄭蓉蓉都坐不住了。瞪著一雙水眸,怒氣騰騰的反駁。
“明明就是你貪圖朝雲錦的華美,才起了殺人越貨的心思!”
“鄭小姐,還請你慎言!若是你父親在此,也不敢這麽跟我說話。”
“你!”
鄭蓉蓉算是知道,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是什麽意思了。
她的功力不夠,而林夢雅也無意讓她再爭辯下去,伸手輕輕的拉住了她的手臂。
“按照你們這些小世家的財力來說,我們宮家的生活,的確可以稱作是窮奢極欲。可這是我們宮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你既穿了,那就是對我宮家老祖不敬,也是對我們宮家不敬。少拿什麽被人蒙蔽的話來哄我,我們宮家,從來就不是一個講理的地方!”
看來,她從前還是太斯文了。
倒讓這些人忘了,在這裏誰的拳頭最大,誰說的話就是硬道理。
薑德“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臉色也漆黑如墨。
“既然如此,那薑某就不奉陪了。陳家主,以後這世家大會,就不用算上薑某了,告辭。”
“站住,我讓你走了麽?”
陳家家主還沒等把人攔下來,林夢雅就發飆了。
那薑德卻理也不理,仗著膽子就往外闖,可還沒走一步,就覺察到自己的雙膝,突然被什麽東西擊中。
“噗通”一下,人就狼狽的跪在了地上。
而後,他咬牙切齒的轉向身後的女人,隻見她優雅起身,緩緩的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拿了我家的東西,你就想跑?你怎麽不問問閻羅王,讓不讓你端了他家的油鍋?”
“你,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我可是百裏家的姻親...”
“姻親?百裏家那個老匹夫看到我都要抖三抖,你又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