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林夢雅還是選擇在給小蝶複診的時候,問了趙小蝶一次。
聽到趙永才已經在外麵等了自己好幾日,趙小蝶的表情依舊呆滯。
這日子以來,除了跟孩子相處,她就像是一尊被抽幹了生命力的枯枝,不過是在痛苦中煎熬,捱到哪天算哪天罷了。
對此,林夢雅也沒有很好的辦法。
她總不能把人拖出去見麵吧?
隻是事情始終懸而未決,她能感覺得到趙小蝶隻是一時的逃避,不想麵對而已。
她能理解她現在的心情,所以一切都會尊重趙小蝶自己的選擇。
“我跟他成親的時候,他說過會一輩子都對我好。”
趙小蝶的聲音沙啞,依稀能聽得出她對那些美好回憶的懷念。
“雖然婆婆並不喜歡我,但我進門之後他對我真的很好。我娘說我能遇到一個這樣疼我的男人不容易,所以他讓我凡事都多忍耐些。”
“所以他不在家的時候,我從來不敢不聽婆婆的話。我以為這樣熬上幾年,婆婆肯定能看到我的真心。但我沒想到,婆婆始終沒有接受我。”
趙小蝶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掉眼淚。
她的表情淡淡的,就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
“其實我的第一個孩子並不是因為雪妖,也是因為這樣一個冷天,婆婆想吃山芋糕。可我身上一個子都沒有,所以婆婆就讓我上山去挖山芋。”
趙小蝶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她捂著自己的肚子,輕聲說道:“我從山上被抬下來的時候,是我娘守在我身邊,苦苦哀求左鄰右舍,讓他們去找大夫來看我。”
“可我婆婆為了封我的口,就威脅我,說我要是把此事告訴給相公或者是公爹,就把我娘趕出去。”
“我不敢說,因為我娘已經無處可去了。她要是被趕走,一定會活不下去的。”
“我為了我娘,一再忍讓。甚至婆婆把我娘當丫環使喚,我也不敢吭聲。”
“可我娘還是死了,雅姑娘,你說我們母女到底做錯了什麽?”
林夢雅一時沉默了下來。
縱她有舌燦蓮花的本事,但喪母之痛,又豈是旁人的兩句話能安撫得了的?
何況,趙小蝶過的這是什麽日子?
苦水裏泡大也不過如此。
她稍稍用力,握住了趙小蝶的手,試圖讓自己的溫暖,帶給趙小蝶一絲絲的安慰。
“我不想見他。我真的累了,也怕了。雅姑娘,勞煩你跟他說一聲,讓他給我休書吧,我會帶著我的孩子離開。”
趙小蝶的情緒有些激動,到最後,她甚至有些虛脫。
林夢雅趕緊把人扶著躺了下來,“我知道你現在不好受,可就算是你想要離開這裏,也得先把身體養好了。”
趙小蝶點了點頭,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林夢雅搖了搖頭。
這永才娘真不是個東西!
就連她都不想勸了,要是這對母女想要尋求幫助的話,她倒是可以幫他們找個地方重新開始。
正想著,她剛出門就讓人給攔了下來。
“雅姑娘!我娘子身體怎麽樣了?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們了,你能不能幫我求求情,讓我進去看她一眼也好啊!”
趙永才焦急地問道。
林夢雅努力壓製住自己的遷怒。
“按理說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不應該插手。但現在趙小蝶是我的病人,我得對她的生命安全負責。你現在對於她來說就是最大的一個刺激源,我怕她見到你之後情緒會太過激動。
她的底子實在是太薄了,我真懷疑這些年你們家到底有沒有讓她吃過一頓飽飯?”
說是冷靜,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憤怒了。
趙小蝶的身體並不好。
在剛開始檢查的時候,她甚至發現趙小蝶的營養不良是最嚴重的。
隻不過當時並沒有引起她足夠的重視。
關於這點,林夢雅也有些自責。
她要是能更加深入的了解一些,是不是就能及時避免這場慘劇的發生?
隻可惜時光不能倒流。
她能做的,就是盡量讓趙小蝶母女活下來。
趙永才被她說得羞愧難當,手足無措。
“我、我常年在外麵,根本不知道我娘會這樣對她。我要是早就知道的話,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把她帶在身邊!”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現在的趙永才,已經顧不得什麽尊嚴麵子了。
他錯了,大錯特錯!
從前。他以為隻要把小蝶娶回家,母親早晚會看到她的好處,會待她好一點。
卻不想,卻正是他的自以為是,最終把嶽母推向了死亡,也讓小蝶傷了心。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彌補這一切吧。”
林夢雅倒也沒那麽無聊,專程來落井下石。
趙永才擦了擦臉,一臉懇切地說道:“該怎麽做,我都聽雅姑娘的!我知道我沒這個臉說這話,但我還是要替小蝶跟我嶽母,謝謝雅姑娘。
我都聽他們說了,要是沒有您,小蝶恐怕就會跟孩子一起去了。我、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以後若是有機會報答,我一定會肝腦塗地!”
林夢雅揮了揮手,“你不用自作多情,我又不是衝著你。”
想了想,她還是建議道:“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不要讓小蝶回到從前的環境中。我知道你嶽母的死一場意外,但你根本不知道這些年你母親虐待小蝶,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我知道那是你的母親,但她跟趙小蝶是注定不可能重修於好的。如果你覺得如果你無法取舍的話,我建議你還是跟小蝶分開,還她一個自由。”
還真不是林夢雅蓄意鼓動人家兩口子鬧離婚。
自古以來,媳婦跟婆婆的矛盾都是不可調和的。
看起來和睦,也隻是因為雙方不想讓夾在中間的人為難,不得已要讓一步。
但趙小蝶的情況明顯不同。
她已經被婆婆逼到了懸崖邊上。
再腿下去,那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趙小蝶若是還想活命,就得完完全全的脫離現的家庭環境。
可這對於趙永才來說,卻是個難以做出的決定。
“我,我再好好想想。”
趙永才也是左右為難。
放棄小蝶跟他們的孩子,他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痛難忍。
但要是讓他完全拋棄日漸年邁的父母——他們隻有他這一個兒子,從小到大,父母對他的栽培與愛護,又讓他做出這樣不孝的事情。
“能不能取一個折中的方法?我在外麵有鋪子,等到小蝶的
身體好一些了,我可以讓她跟我一起出去。每年我們隻回來兩次,不,一次!”
林夢雅卻覺得,這法子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
“那等到你雙親年邁之後,你還能每年隻看他們一次嗎?趙永才,我知道你兩邊都舍不得,但你要知道,你嶽母的死就是壓垮小蝶的最後一根稻草。
做人不能太自私,你總是要求她站在你的角度上思考,那你有沒有站在她的的立場想過?
你一年到頭出門在外,家裏的事情都是小蝶幫你料理。她替你奉養雙親,替你生兒育女。到頭來,你卻連一個安全的環境都不能給她。
她雖然嫁給了你,但她也是一個獨立的人。她也有血有肉,會哭會笑會痛。你怎能如此殘忍,無視她所有的痛苦,隻為了讓你維持住一個家庭和諧的表現?
在這之前,我還真以為你還是一個明事理的好男人,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趙永才被她懟得張不開嘴。
這件事本來就是他的錯,他所謂的努力彌補,不過就是把小蝶重複拉入這個深淵而已。
“那我能見她一麵嗎?雅姑娘,我求求你了!我可以什麽都不要,也可以什麽都沒有,我隻想見她一麵!”
“病人現在不想見你,你要是想要繼續等,那隨便你,隻是我不允許有人再刺激我的病人。
我這個人醫術高,但脾氣也大,在家裏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人,最好別想在我的眼皮底下耍花招。那後果,你們是不想見到的。”
趙永才還想繼續求,奈何林夢雅要走,誰攔得住?
采茹立刻擋在自家主子的麵前,客客氣氣地擋住了趙永才。
“趙公子,我家主子說了,她不想被人打擾,請吧。”
趙永才不是沒眼力,相反,多年在外漂泊經商的日子,讓他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眼前的女子雖語氣良好,但態度卻是不容許質疑的。
恐怕他要是現在不走,下一刻就會被人揪著領子扔出去。
他垂頭喪氣的往外走。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小蝶所在的院子,隻覺得心頭實在是悶得難受。
白做了好幾天工才敲開的大門,在他身後無情的關閉。
趙永才並不是個輕言放棄的性子,但林夢雅的一番話,卻讓他思考良多。
他娘,究竟對小蝶做了什麽,才讓小蝶連見他一麵都不肯?
正想著,突然見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街口。
“爹!你怎麽現在回來了?外麵的事情——”
永才爹其貌不揚,但眼神卻透著幾分精明。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不回來像什麽話?還有你,怎麽能把你娘關在家裏?”
永才爹眉頭緊皺,很顯然是對兒子的處事方法不滿意。
趙永才苦笑著問道:“您肯定是先回到家裏,問過我娘了吧?”
永才爹點點頭,“不就是你娘跟小蝶拌了幾句嘴麽?小蝶是個寬厚性子的孩子,你要是多勸她幾句,她就不會氣的跑出來了。
這些年咱們兩個在外麵,你娘多虧了小蝶照顧。你既知道你娘是個不肯服軟的性子,就該替你娘多做些,免得小蝶寒了心。”
趙永才越來越聽不下去,忍不住打斷了父親的話。
“我娘根本就沒跟您說實話對嗎?爹,小蝶的娘死了,是我娘推了她!”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