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利發忽然說道:“聽老李你這麽說,我倒記得了一件事。昨天我去總營上報這個月軍餉的時候,總營的帳房很不痛快的跟我說了一件事。”
李文啟問道:“什麽事?”
王利發說道:“帳房說我們後哨吳大人本事大,都讓將軍大人拿消防營軍餉來說事,弄不好過段時間咱們消防營就沒餉銀了呢。當時我沒聽明白,以為帳房是在說我們吳大人有本事拿槍脅持李銘山呢。現在我才有點反應過來了。”
李文啟恍然的點了點頭,連忙對吳紹霆說道:“吳大人,看來是將軍大人在保你呀。”
吳紹霆沉思了片刻,其實他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驚訝,從那次孚琦沒有追究以下犯上的惡劣事件上,就已經能看出這一點了。現在聽到王利發所說的孚琦用軍餉來威脅黃士龍,讓黃士龍不刁難自己,僅僅是應證了這一點。
他早就有了想法,孚琦這個滿清貴族對自己來說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雖然這麽想有些不仗義,可是身為一名鐵血軍人,在自己的觀念裏隻有達成目的,沒有恩怨情仇之說。
“既然有將軍大人來主持公道,那你們就更不用擔心了才是。”吳紹霆慢條斯理的說道。
“唉,”李文啟歎了一口氣,說道,“吳大人,正是因為是將軍大人替您撐腰,所以您才要更悠著點才是。先前卑職不是說了嗎?將軍大人與兩廣總督張人竣不和,而咱們後哨又隸屬於消防營,往大的說那就是將軍大人在公然挑釁張總督呀。
“老李說的有道理呀。”王利發緩緩點頭附和了道。
“卑職猜測,李千總不是不找您麻煩,而是現在沒找到機會,萬一讓他瞅準了機會,那隻怕就會連本帶利的報仇了。”李文啟又道。
吳紹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當然明白李文啟不是在危言聳聽,而自己也確實要多留一個心眼了。尤其是他還答應幫革命黨運送槍械進城,如果這件事要被李銘山發現了,那肯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我知道了,我會多留心一些的。好了,不談這些了,該說說正經事了。”他說了道。
四個隊官都正經了神色,從剛才的氣氛當中恢複了過來。
吳紹霆說道:“明天按照值班日程,我們後哨是要前往太平門值守了。以往你們守城門的時候都做些什麽工作?”
陳群嗬嗬笑了笑,說道:“守城門嘛……那工作自然就是把門守好咯。”
李文啟又咳嗽了一聲,沒好氣的瞪了陳群一眼,說道:“你又不會說話了,是吧!”
陳群不耐煩的道:“我說的實話嘛,守城門就是守城門嘛。”
李文啟不理會陳群,轉向吳紹霆一副笑臉的說道:“吳大人,您是第一次執行公務,這其中的一些學問您當然是不知道了。”
吳紹霆嗬嗬笑了笑,說道:“這是自然,今天召集你們來,就是讓你們來教我一回。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剛軍校畢業歸國,不懂自然就要虛心請教了。你說說吧,這其中都有一些什麽學問。”
李文啟嘿嘿一笑,說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守城門其實是最有油水的公務了。尤其是太平門,油水隻比大東門和歸德門稍遜一籌。太平門是西邊農村進城的必經之門,來來往往的都是有些老實人,最好收錢了。”
吳紹霆冷冷的笑了笑,說道:“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年頭還有人能從農民身上搜刮到油水,怎麽,廣州的農民要比其他地方富裕一些嗎?”
李文啟連忙搖了搖手,說道:“卑職說的老實人並不隻代表那些窮三。其實守城門撈油水是很講究的,太窮的不行,因為他們沒什麽油水,太富的也不行,因為現在富貴人家背後都是有關係的,咱們這些小兵是得罪不起的。”
吳紹霆好笑了起來,道:“聽你這麽說,這還真是有講究呀。”
李文啟嘿嘿道:“那是自然了。說一句實在的話,大東門那邊的油水有時候未必能比太平門好賺,那邊進進出出都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人家出門都是開著洋車的,誰也不敢輕易下手。咱們太平門這邊雖然窮三多了,但最起碼不至於得罪人。”
吳紹霆緩緩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之後,語氣認真的說道:“如果我說,從此以後不準你們收這一類油水,你們會怎麽樣?”
四個隊官齊齊一怔,不過很快又恢複了過來,他們早就料到像吳紹霆這般有正氣的長官不會幹這樣的勾當了。隻是現在真的被吳紹霆一口否決了,他們心裏還是有幾分不甘心的。
李文啟雖然資曆最老,而且貪性十足,但卻是一個花花腸子,這個時候雖然心裏有些別扭,可他就是沉住氣不再多說什麽了。
但是王雲是一個直性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說道:“吳大人,這撈油水的事情又不是隻有我們後哨在做,這是所有部隊的慣例呀,就連新軍他們在守海關的時候,照樣會私扣一些煙土、軟貨當補貼的呀。咱們每隔三個月就這一次機會,而且咱們又不是在窮人身上壓榨,要是連這點補貼都沒了,隻怕後哨逢年過節都嚐不到葷腥了。”
王利發和陳群都學著李文啟的樣子沒多說什麽話,可是他們兩個人的表情顯然是認同王雲的發言的。
吳紹霆沉默的思考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做得絕一點。雖然王雲說的有幾分道理,他們選擇下手的對象是很有講究的,不至於直接傷到那些窮苦人民;另外後哨是舊軍,讓舊軍來壓迫老百姓,從某種角度來說是激發老百姓都政府的不滿,這樣反而能促及老百姓對滿清的怨恨。
可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必須讓自己在西郊大校場軍營駐地標新立異。
他要讓西郊大校場和陸軍衙門的所有人心中都樹立一種印象,那就是自己是一個正直的好軍官。而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要在軍營裏麵形成一種口碑和威望。雖然一開始有可能會被人當作做作的傻蛋,但一旦時間長了,他們就會真實的明白過來。
等到大革命爆發的時候,革命起義軍推翻了滿清政府之後就會陷入一種迷茫,這個時候口碑和威望的作用就會充分發揮出來了。
做人是需要一點遠見的,尤其像吳紹霆這樣熟知曆史的穿越者!
“我明白你們在這件事上會抱怨我,”吳紹霆神色十分冷靜,冷靜的讓人覺得更像是冷酷,“不過,從現在開始,我不許你們巧立名目的搜刮老百姓。”
“可是……”王雲還想堅持的說些什麽。
“沒有可是,”吳紹霆沉聲打斷了王雲的話,說道,“不過我會另外給你們補貼的。從現在開始,每個月的軍餉重新分配。士兵們還是按照訓練時候那樣,每個人每個月多發一錢銀子,你們四個隊官多發兩錢銀子,餘下的空額除去日常哨部的開支,其餘就做為不搜刮老百姓的補貼,你們覺得如何?”
四個隊官麵麵相覷,吳大人不是在開玩笑吧?雖然每個月空額是有限的,而且還增加了普通士兵、隊官的餉銀,餘下來可以分配的隻怕也不多了。可是這份收入不比守城門搜刮老百姓那樣,守城門幾個月來輪到一次,而且這種收入還不是固定的,運氣好則囊中盡飽,運氣不好隻怕連一頓茶錢都不夠。
至於吳大人所說的補貼是每個月都有的,而且操作的好還會很固定,算起來比守城門時搜刮要強的多。
李文啟連連笑嘻嘻的問了道:“吳大人,你莫不是開玩笑吧?”
王利發也趕緊問了道:“吳大人,您真的是一分空額都不要嗎?”
吳紹霆嗬嗬笑了笑,說道:“三個月前我剛來的時候就跟你們說過了,後哨的空額我不會拿一個銅子。我先前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你們好自為之吧。”
李文啟嘿嘿一笑,說道:“吳大人,既然您都這麽說了,那咱們以後一定改邪歸正,絕不再幹那些傷天害理、昧著良心的勾當了。要是您發現咱們還敢搜刮老百姓的銀子,你扣光咱們的餉銀都沒問題。”
陳群附和的說道:“扣光餉銀還不解恨的話,您槍斃咱們都行。”
李文啟白了陳群一眼,這小子把話說得也太絕了吧。
吳紹霆點了點頭,拍板的說道:“好,話可是你們自己說的。從今以後不許再幹假公濟私的事情。至於補貼,我是說到做到的。”
“吳大人果然是清正廉明呀。”
“咱們後哨所有兄弟以後就跟著吳大人做頂天立地的好軍人。”
“對,對,咱們以後全心全意擁護吳大人的決定。”
“自除林穆公之後,吳大人是咱們廣州第一大清官呀。”
吳紹霆有些無奈,這些馬屁精習慣性的奉承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如果奉承的到位那就罷了,可是這些人也太誇張過頭了一些,竟然把自己和林則徐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