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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前排一位官員忽然回過頭來,衝著吳紹霆笑了笑:“吳大人,你倒是一聲不吭呀。”
吳紹霆正在嗑瓜子,看清楚對方之後立刻認出此人是第二標代理標統莫擎宇,他趕緊將瓜子皮吐了出來,然後笑著說道:“在下位卑言輕,又不懂官場客套,哪裏插得上嘴。獨自吃瓜子豈不美哉?”
莫擎宇,字柱一,東莞人。其父為秀才,教書為生。
莫擎宇在取得秀才功名之後,考入廣東黃埔陸軍武備學堂,於1906年畢業繼而官費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六期,與閻錫山、劉存厚、李烈鈞為同期同學。
畢業歸國後,他任職廣東督練公所。辛亥革命勝利,他又隨軍北伐升任粵軍第一團團長,隸潮梅鎮守使馬存發。沒過多久二次革命失敗,他轉投在龍濟光麾下,率部駐守潮汕。
1916年春,參加護國討袁,將龍濟光部屬馬存發驅逐,成立討袁軍總司令部,自任總司令兼第二師師長,陳德春(原第二團團長)任第一師師長,旋與湯廷光艦隊聯合反袁。
在吳紹霆看來,莫擎宇還是一位正派的曆史人物,一身都恪守革命的步伐。隻可惜其最終在桂係軍閥統治兩廣期間,被桂係軍隊擊潰,從此退出了軍政舞台。
當然莫擎宇的失敗歸根結底還是一場革命陣營不團結的悲劇。桂軍進攻莫部時,莫部當時尚在福建,卻得不到福建其他革命軍的支援,最終敗潰。
“吳大人這麽說就不對了,好歹吳大人同是協參領之銜,在座與吳大人同級者可不少呢。”莫擎宇嗬嗬的說道。
“莫大人太抬舉在下了。”吳紹霆謙虛的說道。對於他來說,他還是很希望能夠拉攏莫擎宇站在自己這邊,更何況胡漢民、廖仲愷也都說過正在積極策應對方,所以自己盡量顯得友好客氣一些。
“對了,似乎將軍不打算讓吳大人您來主持二十四鎮其他部隊的訓練任務了,真是有些奇怪呢!”莫擎宇隨意的扯了一個話題說道。
“哦,可能是在下上次剿匪表現的不盡人意,將軍大人認為在下言過其實了吧。”吳紹霆表麵上一副無所謂,隻是他心中還是有幾分詫異,這個消息還是第一次聽到,將軍為什麽要打消二十四鎮其他部隊的訓練呢?難道第一標表現的還不夠好嗎?
莫擎宇搖了搖頭,歎息道:“吳大人你太謙虛了。聽說倒不是因為吳大人的原因,好像是將軍大人申報練兵處校驗二十四鎮的批複,說是開年二月十六,時間上不夠充足。”
吳紹霆緩緩點了點頭,微笑道:“將軍大人也似乎有些著急呀。”
莫擎宇笑道:“這不是將軍大人著急,是練兵處的那些大人們著急呢。他們沒那麽多閑工夫等咱們二十四鎮再訓練一遍,隻批在二月十六日這天檢驗。”
吳紹霆沉思了片刻,說道:“其實在下覺得還有兩個月的時間,隻要抓緊一些,或多或少還是能出效果的。當然,年後兵士們都比較懶散了,未必肯甘心受訓呢。”
莫擎宇說道:“我倒是很看好吳大人。雖然這次去新安縣剿匪的情況我不得而知,但見到第一標如今的精神麵貌,足以讓人耳目一新了。若是吳大人不嫌,我想請吳大人私下幫忙整訓一番我第二標呢!”
吳紹霆失笑了起來,第二標可是駐紮在城內的,來回路程都要兩個多小時,難道自己每天西郊和城內來回跑,這多浪費精力呀。
“莫大人,並非在下不願意。在下身無他長,隻對這練兵有幾分心得,巴不得能讓大清全部陸軍都參考學習呢。隻是若是私下協助第二標,這來來往往有問題,而且也不合規矩呀。”他十分客氣的說道。
“實際上我的打算就是讓吳大人暫住在城內。嗬嗬,不過說來也是,這不太合規矩。看來稍後還等另外請示將軍大人才是。”莫擎宇歎息的說道。
這時,陸續又有幾位賓客到場,走在最後的是一位穿著整整齊齊洋裝、帶著高頂禮貌的年輕人。年輕人一邊向前堂走來,還一邊與左右的幾位賓客暢談著,隻是說話時總是夾帶著一些洋語,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
吳紹霆尋著聲音看了過去,一眼就認出這年輕人,對方正是陳廉柏。
他不禁疑惑:孚琦也請了這叼貨?晦氣!
後來的賓客走進了前堂,堂上人或問好或起身行禮。
因為這些後來賓客中有總督府軍事部的高官,新軍軍官這邊也都紛紛起身了。
陳廉柏似乎與在場諸位都很熟絡,大家對他表現的比較客氣。隻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者則顯得很厭惡,不中不西,不成體統,簡直是大傷傳統。陳廉柏對這些老者也看不上眼,有些不認識的人甚至連招呼都不打,態度顯得很傲慢。
將軍府的管家在為後來賓客安排座位的時候,陳廉柏忽然發現了第二排的吳紹霆,他臉色瞬間變了變,眼中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憎惡之色。
他現在還記得那天吳紹霆讓自己出醜的事情,自己自詡為紳士,竟然讓一個野蠻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這口氣豈能咽下去?
更何況,事後根本不見吳紹霆上門來道歉,簡直更是不能忍受。
吳紹霆讓自己的態度顯得十分悠然,絲毫不見任何尷尬,同時用一副冷漠的臉色毫不避諱的迎視著陳廉柏。
陳廉柏看到這裏,心中氣不打一處來,立刻譏笑的說了道:“啊,這不是Mr.吳嘛。真是讓我萬萬沒料到,像你這樣的下等軍官也能被邀請到將軍府赴宴?讓我猜猜,你應該是擔任General(將軍)趙的護衛,跟著General趙一起來的吧。”
他故意將聲音拖得很長,陰陽怪氣,不過卻成功引得全場人的注意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眾賓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目光全部聚焦到陳廉柏和吳紹霆身上。
吳紹霆知道陳廉柏受西方文化熏陶的厲害,連諷刺人的方式都是按照西方的那一套。他淡然的笑了笑,依然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僅僅隻說了一句話:“怎麽,陳買辦你是在懷疑將軍大人的判斷能力嗎?”
陳廉柏一下子愕然了,吳紹霆簡單的一句話一下子就將矛盾對象推到了孚琦身上,他當然不敢再接話了,可是這下子讓自己的自尊更受打擊。
“Standingwithyou,itistoonoGrade!Jerk!”他大聲的罵了道。
在場賓客當中隻有留學日本的,卻沒有多少人聽得懂英文,一時間都不知道陳廉柏說的什麽。不過從陳廉柏的語氣和表情來猜測,這句話十之八九不是好話了。
吳紹霆的英文水平要比陳廉柏都高得多,他當然聽得懂這句話了,這陳廉柏還在用紳士的口味大罵“跟你在一起簡直太沒品位了,垃圾”,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他一副無奈的搖了搖頭,嘲笑的回應了一句:“Ichhabeauchüberlegt,Hündin!”
這是一句德語,翻譯過來就是“我也一樣,bitch”。
這下輪到陳廉柏傻眼了,他隻懂得英文和法文,雖然德文跟英法同出一脈,但畢竟發音大有不同,沒有認真去學過根本是聽不懂的。他當然不能扯下臉來向吳紹霆詢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隻能楞楞的呆在了那裏,無言以對。
“沒文化真可怕,放著我們中國自己的語言不說,一定要跟著洋人嘰裏呱啦、自以為是。真是自討苦吃!”吳紹霆恥笑的說了道。
陳廉柏氣得漲紅了臉,手裏的手杖狠狠的戳了一下地麵,真是恨不得用手杖戳死吳紹霆。
周圍賓客反倒更加欣賞吳紹霆最後那一番話,紛紛點頭表示認同,一些老者趁此機會還故意交頭接耳奚落了陳廉柏一番。
“年紀輕輕學我們老頭子拄拐紮,真是世風日下呀。”一個老官紳哼笑道。
“讓洋人侮辱咱們是東亞病夫,我看都是這些不倫不類的年輕人給敗壞了才是。”另一人點頭附和了起來。
陳廉柏簡直快要氣爆了,正打算摔下拐杖扭頭就走。
可是就在這時,前堂後門門口傳來了一陣笑聲,說道:“怎麽,震之和樸庵在切磋洋文嗎?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也太不分場合了,在這麽多不懂洋文的大人麵前賣弄,這不是自討沒趣嗎?”
話音還未落,孚琦已經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個人,正是兩廣總督張人竣和花旗銀行買辦張直。
眾人齊齊起身,向主人家和大人物行禮問好。
陳廉柏見孚琦和張人竣都在場,自己如果就這樣摔了手杖就走,顯然將會太無禮了。因此他隻好強忍下這口惡氣,站在原地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