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再也忍不住了,他快步從主席台邊上衝到演講台前麵,一把摁住了擴音器,盯著吳紹霆嚴厲的質問道:“震之,你是中哪門子的邪,竟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吳紹霆看著梁啟超,態度強硬的說道:“卓如先生,我馬上會讓你知道原因。不過我希望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談話的重點。我不是在提前暗示卓如先生,而是希望卓如先生能像我信任你那樣信任我!”
梁啟超心情頓時複雜了起來,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艱難的說道:“震之,你如果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的話,我一定會信任你!”
吳紹霆苦笑了一下,說道:“你放心,我沒有失心瘋。”
他說完,轉身向主席台下方的鄧鏗示意一個眼神。鄧鏗會意,轉身快步離開了會場。
趁著會場越來越亂,站在主席台後方的陸榮廷和劉顯世二人也湊到了演講台這邊來。
“吳總裁,你這番演講的反應也激烈了一些吧。”劉顯世訕笑著說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剛才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麽意思?”陸榮廷板著臉問道。
吳紹霆冷眼瞥了一下劉顯世,他倒要看看等下劉顯世該怎麽交代。
“陸大帥,如周兄,稍安勿躁,我這麽說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們很快會知道原因。”他麵無表情的應付了一句。
沒過多久,會場前後左右八扇大門接連打開,一隊隊端著步槍、身穿米白色軍服、胳膊上別著醒目黑色袖章的士兵湧入會場。這些士兵控製了各個大門,隨後又沿著走廊向會場深入,在每一排坐席的過道口上都安排了兩名士兵,隊列直至延伸到主席台前麵站定。
大會堂瞬間震動,吳紹霆竟然派憲兵衝進執政府大會堂,這可是公然武力威脅國會的舉動。如今南方執政府雖然隻是胎形階段,可是在南北製造的聲勢和影響力有目共睹,在南方不管是何人出於何目的敢向執政府動手,必定會陷入眾矢之的。
可吳紹霆竟然做出來了,還是在大選的當天!
“吳紹霆,你這是想幹什麽,你要造反嗎?”
“他真的瘋了,他真是瘋了!”
“成何體統,軍事聯合會議承諾絕不幹涉參議院政務,吳總裁竟然出爾反爾!”
聲浪一波接一波,比起先前還要更加激烈。甚至連國民共進會的議員也大為吃驚,雖然昨天晚上吳紹霆與岑春渲、宋教仁等人開過會議,可吳紹霆隻說會當眾揭露此次賄選的證據,並讓國民共進會籍議員聯名拒絕承認此次選舉。誰也沒有料到吳紹霆竟然會安排部隊重進會場,這可是絕對的大忌!
梁啟超臉色凝重,急忙問道:“震之,這有必要嗎?”
一旁劉顯世也立刻變了臉,冷聲冷氣的說道;“吳總裁,你這動靜鬧得太大了點吧。有什麽事你說出來,大家坐下來慢慢磋商討論,何必大動幹戈?”
陸榮廷冷冷的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隻怕是有人擔心自己地位不保,故意仗勢欺人吧。哼,吳總裁,你這一手可真是讓人大失所望啊!”
吳紹霆幾乎沒有正眼去瞧劉顯世、陸榮廷二人,揶揄的說道:“我看是讓你們大失所望了吧。”他剛剛說完,鄧鏗已經返回會場,不過手裏多了一大堆文件,沿著過道一直來到主席台上,把文件放在了麵前桌台上。
“這是什麽?”梁啟超問道。
“這就是雲南、貴州兩省從三月底開始用金錢籠絡國會議員的記錄。”吳紹霆對著擴音器大聲的說道。
原本吵吵鬧鬧、抗議不斷的會場逐漸消停下來,眾人這才明白吳紹霆大鬧會場的原因,竟然是賄選!大家麵麵相覷,三三五五的低聲議論,憤慨、激動、不滿各有各色。
不過一些做賊心虛的議員們內心惶恐不已,隻能拚命的繼續吵鬧,希望能轉移大家的視線。吳紹霆連證據都拿出來了,可想而知事情再也隱瞞不下去,自己的名譽、身份、地位甚至人身安危全在此一舉。
梁啟超趕緊拿起文件翻看起來,這文件記錄的十分詳細,什麽時間什麽地點什麽人,簡直就像是親身經曆的一樣。他連續翻了好幾份文件,看著上麵那些自己熟悉的人名,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憤慨。
吳紹霆對梁啟超說道:“這些都是廣西聯合銀行會同洋人買辦查到的記錄。要不是廣西聯合銀行總經理察覺到這段時間過賬情況不對,提前派人來通知我,今天的大選就讓這些腐敗分子敗壞了。”
梁啟超鄭重的問道:“你可查清楚了,其中不會有所誤會?”
吳紹霆認真的說道:“之前我也以為是少數人的行為,甚至還寄予希望認為隻是尋常慣例的交際用費。不過我多了一個心思,動身前往四川之前派人深入調查此事,沒想到查出來竟有上百人收受賄賂!這是國會三分之一的席位呀!”
梁啟超臉色艱難的陷入了沉默,突然他轉過身來,對著台下一人嚴肅的質問道:“陳付強,你說,你到底有沒有收受賄賂?”
坐在第一排的陳付強臉色尷尬到了極點,周圍的同仁和其他政治派別的議員審問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就仿佛是一把一把的利刃在切割自己。
“這......這,我......卓如,你聽我說,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陳付強一時緊張,辯解的理由想得太慢,回答的吞吞吐吐。
梁啟超不是傻子,就算陳付強沒有正麵回答,可對方的神態已經說明了問題。
“我真沒想到,真沒想到!難道你們現在吃不飽、穿不暖嗎?難道你們出門沒有馬車,宅邸沒有傭人?你們一定要有多少資產時才能把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恥辱,恥辱啊,這是中華民族的恥辱,這是中華民國的不幸!”梁啟超悲慟的大呼道,他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在整個大會堂回蕩著,沉重卻無力。
議論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人在斥責,有人在歎息,也有人在討論解決問題的辦法。
“吳紹霆派人監視我們,他就是在擔心自己的地位!”會場後方突然有人叫了道。
“他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憑什麽出任執政府主席?”又有人嚷道。
“若不是擔心自己不能連任,怎麽會把事情鬧得這麽大,說來說去,吳紹霆還不是自私自利的人!虛偽,虛偽!”
這些聲音很容易辨認位置,附和的人也並不多,在場其他人都猜得出肯定是賄選記錄上有名字的人,因為事情敗露所以狗急跳牆亂咬人。不過這些言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力道,比如吳紹霆怎麽會調查那麽快、那麽詳細?還有吳紹霆連大選都不等,直接在競選演講就攤牌,明顯是顧全個人利益。
不等吳紹霆回應,鄧鏗上前一步,大喝道:“給我把這些人抓起來!”
憲兵馬上行動,衝進坐席區把那幾個叫囂最厲害的人拖了出去。少了這些帶頭鬧事的人,會場的氣氛立馬穩定了下來。
劉顯世衝著吳紹霆冷冷的說道:“吳總裁你好大的火氣,豈不說你的證據可靠不可靠,你現在又以什麽身份逮捕這些國會議員?軍事總裁不可幹涉政務,這是你親口承諾的約法三章之一。按照《南方公約》的規定,國會是立法機關,向執法機關負責,就算執政府尚且沒有確立執法機關,也應該由南方督軍盟會議定。你憑什麽獨斷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