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福州軍政府別院,東南戰區司令部辦公處。
軍政府侍從室主任張宗義臉色沉重、步履急切的跑了進來,甚至連通報都沒有,直接衝著會議室對正在開會的陳炯明喊道:“陳大人,出事了。”
會議頓時中斷,會議室內眾參謀官都盯向門口。
陳炯明皺著眉頭問道:“哪裏出事了?杭州?”
張宗義搖了搖頭,走到陳炯明麵前低聲說道:“溫州出事了。曹錕、吳佩孚沒有按照我們預想的情況攻打麗水,反而集合兵力向福州殺來了。”
陳炯明臉色驟變,愣了一會兒之後才恢複過來,問道:“第二師呢?”
張宗義指了一下電報,隨後索性直接說道:“先頭的八團在蒼南縣遭到伏擊,損失慘重。中午時第二師的後續部隊在福鼎停了下來,不過還沒來得及準備,北洋四十師又在一點鍾左右緊隨八團的殘部追打了過來。這會兒福鼎正在激戰當中。”
會議室聽到這番話,立刻起了一份驚愕的議論聲,曹錕和吳佩孚竟然如此出其不意?
“是我大意了,戰場永遠不能單靠預測,就像我們不能十拿九穩預測氣象一樣。”陳炯明沉重的歎道,說完還舉起拳頭在那份電報文件夾上砸了一下。
“參謀長,說這些也沒用,當務之急應該盡快支援福鼎的戰線。反正之前我們的戰略目的就是拖延溫州的北洋軍,現在曹錕、吳佩孚不去騷擾我軍前線部隊,在戰略層麵上來說我們已經成功了。接下來隻要在福鼎牽製住北洋軍,一旦浙省大局落定,曹錕、吳佩孚打得再厲害也毫無意義。”戰區司令部首席幕僚站起身來,用強調的口吻說道。
他不是別人,正是陳炯明的堂弟陳炯光,自陳炯明在廣東軍政府出任軍職以來,他便因為私人關係一直擔任陳炯明的隨員、助手。直至後來陳炯明發現自己這位堂弟並非一無是處、隻知道坐享其成,反而學習能力頗強,做事也很有一套手段,因此漸漸委以重任。
聽了堂弟的話,陳炯明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說道:“說的對。目前形式不算太壞。馬上給第二師下令,就地嚴防死守,把北洋軍給我拖住了。另外給廈門艦隊下令,讓軍艦在兩省海域巡弋,隻要發現北洋軍的後續部隊立刻開炮。如果北洋軍沒有走海岸線,那就讓軍艦開往福鼎海域支援。”
張宗義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去。”
陳炯明略微吐了一口氣,隨後決定重新召開會議,不過會議的內容自然有所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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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作戰從淩晨進行到傍晚,北洋軍的防線嚴重縮水,蕭山縣的兩個團陷入重重包圍,通訊、支援、後勤全部截斷。
許崇智的第一師與在錢塘江登陸的海衛隊配合,一點一點蠶食著蕭山縣的敵軍防線,經過一整天連續輪換進攻,縣城外圍的陣地、據點全部掃除,戰線推移到縣城城內。若非因為閩軍地形不熟,在縣城巷戰中不敢貿然進攻,北洋軍苟延殘喘的兩個團早就交代在這裏了。
浙軍新五師在中午時就突破了紹興外圍防線,到下午時又占領了紹興主城區,把駐守在這裏的北洋軍逼退到北邊的郊區。然而新五師大部分都是新兵,縱然不用計較戰鬥力的問題,可士兵們的爆發力有限,因此進攻的勢頭漸漸疲弱下來。
對於盧永祥來說,今天的戰鬥當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南方海軍強大的炮火之下,北洋軍毅然守住了錢塘縣北岸,將在北岸登陸的海衛隊打退下去,並且一直壓製到安國寺一帶。
浙江督軍府參謀處,盧永祥臉色沉重,背負雙手聽著參謀副官馬文祥匯報最新戰況。
“第十師的援軍於紹興的第九師三十一團會合,目前穩住了紹興的戰況。”
“蕭山那邊還沒有消息嗎?”參謀長問道。
“沒有,電報線徹底被截斷了,南軍的軍艦就橫在錢塘江上,城裏連援軍都派不過去。”
“富陽縣情況還算好,那邊的戰鬥並不激烈,閩軍把主力軍都投在蕭山縣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盧永祥突然開口,冷森森的說道:“浙軍到底什麽意思?他們新五師就敢這樣跟我們作對?”
從下午開始,每當盧永祥開口說話時參謀室內都會不由自主安靜下來。因為從下午開始,盧永祥的情緒越來越不好,幾乎同樣一個問題會反反複複問很多遍,而且語氣十分暴躁。
早上在接到紹興的急電時,督軍府已經派人到東城區嘉祜鎮守使署衙質問呂公望,而呂公望的回答是毫不知情,並且也勒令新五師退回駐地。顯然新五師已經脫離了嘉祜鎮守使司令部的控製。
“還有,溫州呢?曹錕、吳佩孚他們在做什麽,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回音,難道溫州已經被攻陷了嗎?”停頓了片刻,盧永祥再次質問道。
參謀室內仍然沒有聲音,通訊處一直在聯係溫州鎮守使署衙和北洋四十師司令部,就目前督軍府掌握的相關消息隻有上海海軍司令部發來的情報,告知南方艦隊在溫州附近海域同樣布下了軍艦。可是就算有南方海軍壓製溫州,溫州也不至於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哪怕是求援或者撤退的通知也沒有。
就在這時,門外快步走來一名勤務兵,將一份電報遞到了馬文祥手裏。
馬文祥快速的看了一眼電報,隨後憂慮的歎了一口氣,轉向盧永祥說道:“大人,上海海軍司令部回電了。”
盧永祥沒有去接電報,他看到馬文祥的臉色,心中已經猜出了結果,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上海不肯派軍艦來支援?哼,早料到如此,遲遲不肯回電,上海海軍司令部就是不想摻和這場爛攤子。蠢貨,他們還真以為這是軍閥之間的內戰嗎?”
馬文祥歎道:“大人,即便沒有海軍的增援,但目前看來杭州的局勢還算穩定,除了蕭山縣那兩個團恐怕保不住了,紹興、富陽還有北岸江邊都在掌握之中。倪大人已經派兵回援湖州,以朱瑞那邊人馬根本不足為患。”
參謀長也連忙說道:“是呀,這一仗打得倉促了一些,可敵人也未見得占便宜。”
盧永祥沒好氣的說道:“你們說得輕巧。蕭山丟了,杭州南邊屏障頓失,有南方海軍在江麵上壓製敵人渡江還不是如履平地?閩軍第三師馬上會支援上來,如果我猜的不錯閩軍第三師會直撲富陽,分散杭州外圍的防線。”
“不管怎麽說,我們的兵力仍然占優勢,唯一的弱勢是海軍。上海海軍司令部不肯出手是因為沒有中央的命令,我們抓緊時間向海軍部催援,中央的人不會坐視不理,終歸會下令調派海軍增援的。”
“等中央的命令下來了,杭州指不定是在誰手裏。你們可知道現在我最擔心的是什麽嗎?南方海軍隻是其一,最讓人放心不下的還是東城區的那幫人。”盧永祥焦躁的說道。
眾人聽到這裏,立刻警覺起來。
“大人,您擔心浙軍......?”馬文祥試問道。
“新五師都能起義,呂公望真正能掌握牢的隻有第三師,在城裏的第六師誰敢打包票不會見風使舵?”盧永祥嚴肅的說道。
所有人聽到這裏,不由自主的有幾分醒悟,雖然說城內的浙軍如果要造反可能早就行動,但一方麵有可能是呂公望的克製,另外一方麵還是浙軍在觀望。隨著杭州的局勢越來越不妙,當閩軍打進城來時,浙軍總不能通電表示中立吧?遲早是要表明立場。
退一萬步說,就算呂公望死活不肯歸附南方執政府,可浙軍其他將領未必會死心塌地跟著呂公望堅持一個虛無的信仰。通俗點說浙軍就是地方軍閥,軍閥講究的是利益,如今一大批浙江商人都倒向南方,新五師更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先例,到最後擺在浙軍麵前的前路,如果不歸附南方執政府就無利可圖,這些軍閥會不動搖嗎?
“早就說過,浙軍終歸是一個隱患。”盧永祥歎了一口氣,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
“大人,那您的意思......該如何是好?”參謀長正色問道。
“趁我們現在還有兵力,必須盡快鏟除呂公望。如果能控製城裏浙軍部隊對我們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有兵力就有資本,有資本就能跟敵人繼續打下去。”盧永祥深沉的說道。
“您的意思是現在進攻東城的嘉祜鎮守使司令部?這會不會太冒險?”
“現在的戰局已經很吃緊,自然不能再草率的冒險行事。中午不是有北京的命令嗎?安徽、江蘇都會盡快發兵南下增援,最快是四天之後從江蘇趕來的中央第第七師,之後安徽的第二十二混成旅也會趕到。”盧永祥有條不紊的說道。
“是這樣的。大人,您打算等援軍到了再對付呂公望?”參謀長問道。
“沒錯,無論如何我們要挺過這幾天,絕不能讓嘉湖鎮守使署那邊趁著這幾天作亂。”盧永祥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