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口雄心臉色一冷,心中暗叫不妙:竟然對方搶占了氣勢,這下可要被動了!
吳紹霆繼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日本打算加入歐洲列強之間的征戰,並且站在協約國的一邊意圖向德國宣戰,對嗎?”
濱口雄幸皺著眉頭,雖然這件事已經不算什麽嚴謹的秘密,可畢竟還沒有到達公開的程度,各國之間也僅僅是私底下預判出這場戰爭,隻要一天沒有正式宣戰,此事都不會拿到台麵上來說。然而吳紹霆身為一國元首,居然這般肆無忌憚的說出來,實在是讓人措不及手。
也罷,這件事早晚要攤牌,既然你不喜歡拐彎抹角,那就讓談話更輕鬆一些!他暗暗的尋思著,緩緩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閣下果然有卓見,這件事確實與在下此番前來有一定關係。閣下一直在強調恢複中華主權獨立的宏圖大願,做為友邦,我們大日本帝國很願意支持吳執政的愛國決心。德國無理占領青島十多年,此次我大日本帝國對德用兵,不僅是遵守英法俄三國的協約,同時也是為吳執政趕走一個侵犯貴國主權的敵人。”
吳紹霆故意點了點頭,誇張的說道:“是啊,是啊,貴國對我們的援助實在太無私了,這讓我十分感動。不過我想試問,之前公使先生所說的修改中日不平的條約,難道日本打算把台灣歸還給中國嗎?”
濱口雄幸眼睛眯了起來,臉色瞬間大變,低沉的說道:“吳執政,您這是在說笑嗎?台灣的問題已經一目了然,從《馬關條約》開始台灣已經屬於我日本的領土,此時將台灣劃歸中國統轄,豈不是在割讓我們日本的土地?”
吳紹霆冷笑了起來,眼神帶著明顯的怒火,語氣毫不客氣的說道:“其他列強侵犯我國主權確實可惡,不過你們日本又有什麽資格來說替我們中國伸張正義!你們侵占旅順,在漢口設立租界,甚至還在東三省駐軍,更有意思的是,現在還口口聲聲說台灣是日本國土,義憤填膺的指責我要侵犯你們日本國土?可笑嗎?”
濱口雄幸見此狀,心頭不僅大震,他雖然理智的保持溫和外交的態度,可是吳紹霆卻當著自己的麵說出這樣衝撞的話,就算自己修養再好也不禁震怒。他暗暗譏諷道:難不成你還想收回台灣?簡直是癡人說夢,一個連海軍都不重視的國家,我倒要看看,中國士兵是怎麽遊過台灣海峽。
吳紹霆頓了頓,稍微恢複了幾分狀態,不過依然用冷嘲熱諷的口吻說道:“說句不好聽的,各國列強最多是租借我們中國領土,可你們日本卻公然侵占台灣,將台灣劃歸為日本領土。現在還大義凜然來說為我中國排憂解難,你真以為我們中國是朝鮮嗎?”
濱口雄幸臉色發黑,雙手不由自主的扭成了拳頭,眼前這個年輕人實在太狂妄了,殊不知在大日本帝國麵前中國依然是懦弱不堪,還真把自己的禮貌當作是畏縮嗎?
“吳執政閣下,我希望你能更理智的考慮問題,國際關係不是中國各省之間的關係那麽簡單。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說強大起來就強大起來,欲速則不達,這句話可是你們中國的諺語。這次我們大日本帝國是誠心誠意原來幫貴國一個忙,當然,同時也是履行我們日本與英法俄三國之間的約定,無論如何,閣下也應該先聽完在下的話。”
“那好吧,我倒要聽一聽你們能提出什麽樣的條件能讓我滿意。”吳紹霆冷冷的說道。
“做為取得貴國允許我們大日本帝國出兵青島的報答,我們願意與吳執政的南京政府重新修改兩份條約,其一是將南滿鐵路營運權的期限從原來的二十五年縮短為二十年,其二是將漢口租界期限縮短為五十年,同時在大日本帝國所有租界裏,將取消一部分對華不公正的規定,包括縮小領事裁判權的行使範圍,中國人在租界行為不受日本法製約等等。”濱口雄幸不疾不徐的說道,說到這裏的時候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仔細打量吳紹霆的反應。
吳紹霆隻是略有沉思,他在分析日本人這次交換所預示的對華政策方向,縮小漢口、南滿鐵路的權限,意味著日本改變了大陸政策的重心,更在乎取得沿海地區的控製權。單單從這一點上來推測,他已經知道日本人的野心是什麽,南滿鐵路是日本在中國最重要的生命線,絕不可能輕易交還給中國,所謂縮減期限無非是緩兵之計,別說將九十九年縮減為五十年,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裏日本就會發動侵華戰爭,這些承諾都毫無意義。
至於修改租界內的法規,表麵上看來似乎意義不大,但實際上卻比縮減租期更有影響。因為這是列強在華租界的首開先河,同時對民國政府來說也是極其之大的鼓勵,意味著中國主權正在一點一點扳回局勢。有了這樣的先河,日後在與其他列強談判時就能掌握依據。
不過,就算這是一項值得爭取的利益,但是要用青島來交換依然是得不償失。甚至隨著日本勢力擴張,還會出爾反爾。
更何況日本在華的所有外交特權,對於吳紹霆來說收回隻是時間問題,中日之間遲早是要有一場決定國運的戰爭,隻要能在戰場上掌握優勢,在外交上的所有難題都會迎刃而解。既然自己決心對日開戰,那麽開戰之前憑什麽還要讓日本占據更多的地理優勢?
濱口雄幸耐心等了很久,卻不見吳紹霆有任何反應,他隻好接著說道:“當然,以上這些是主要內容,為了鞏固中日關係和鞏固吳執政當選正式大總統的地位,我們大日本帝國還會額外增加一係列附加條款,爭取更多的對華惠利。”
吳紹霆不置可否的問道:“是嗎?”
濱口雄幸點了點頭,正式的說道:“我們知道中國剛剛經曆內戰的損耗,南京政府正麵臨百廢待興的恢複,我們大日本帝國可以通過優惠貸款、技術援助的方式,幫助吳執政官閣下完成國家振興的大業。同時,我們大日本帝國還會全力支持吳執政官競選正式大總統,所有與吳執政官對立的競爭對手,也都將成為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對手。”
吳紹霆哈哈笑了起來,盛氣十足的說道:“嘖嘖,嘖嘖,你們還真是什麽都說的出口呀。先在日本鼓吹中華革命黨,甚至直接讚助他們來參加第一屆國會的大選,現倒頭來又那這件事當作惠利誘使我。濱口先生,我欣賞你的禮貌和溫和外交態度,可是我絕不容忍日本政府對我的任何外交欺詐。”
濱口雄幸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相信自己是自甲午戰爭之後最倒黴的駐華公使,因為還沒有哪個前任能夠遇到這樣一個毫無章法、直言不諱的政客,就連日置義也僅僅是通過竹本公久與吳紹霆聯係,而自己卻是麵對麵受到這樣的“待遇”。
“濱口先生,別說我沒有給你麵子,我現在給你一個說話的機會,假如我答應讓你們日本出兵對付青島的德國人,事後你們打算怎麽辦?”吳紹霆不等濱口雄幸反應過來,緊接著又開口問道。
“我大日本帝國之所以願意提供以上惠利政策,終歸是希望在我們大日本帝國順利擊敗青島德國駐軍之後,由日本接管德國在青島的權利。當然,青島成為我們大日本帝國租界之後,同樣會遵守修改後的租界管理規定,並且青島的租期同樣縮短為五十年。”濱口雄幸繃著一顆心說道,他知道能否說服吳紹霆僅僅隻是這一句話,對於眼前這個肆無忌憚的年輕人,再多話也隻是廢話。
“你想聽聽我的看法嗎?”吳紹霆冷笑著說道。
濱口雄幸皺了皺眉頭,不過他已經從吳紹霆的臉上看出這件事不妙了。
“你們想要租界青島,可以,把關東洲租界交還給中國,我就答應你們的條件。”吳紹霆很簡單的說道。
“吳執政,你這是在開玩笑嗎?”濱口雄幸生氣的說道。
“我不會再跟你廢話,你所提出來的條件我都不滿意。當然,為了對濱口先生溫和外交態度的尊重,我才說出了能讓我滿意的條件。關東洲換青島,就這麽簡單,能談我們就繼續談,不能談大家都不要浪費時間了。”吳紹霆咄咄逼人的說道。
雖然他嘴巴上這麽說,可是心裏早已經拿定主意,關東洲對於日本的重要絕對要超過青島,畢竟關東洲是銜接東三省和朝鮮的重要樞紐,而東三省和朝鮮的大陸資源又是支持日本經濟的命脈,一旦把脈門拱手送出,那就意味著把國運交給別人來掌控了。
不僅如此,哪怕日本首相腦子進水了,答應用關東洲來交換青島,他也絕不會兌現承諾。他會趁著關東洲交接時直接派兵控製東三省全境,然後撕毀中日條約繼續在青島阻擊日軍,力圖讓日本血本無歸。
這是關乎國運的外交對弈,他是絕不會遵守任何道德和法則,一切都以擊敗日本為主,不惜一切代價,也不擇任何手段。
“吳執政,如果在下不能完成這次外交使命,也就意味著在下的中日溫和外交政策失敗。您應該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就算我可以說服帝國內閣尊重吳執政的決定,可是英國、俄國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到時候在下真不知道您會如何應付這些老牌列強。”濱口雄幸陰沉著臉色說道,他現在再也罩不住自己彬彬有禮的態度了。
吳紹霆早知道日本會拿英法來說事,從一開始到現在,濱口雄幸已經不下三次提到英法俄協約關係,這正是在暗示威脅。不過他既然早有與日本對決的心思,自然考慮到英法俄三國的影響,這些自己都會一步一步來處理。
“有勞濱口公使先生的提醒,不過此事屬於我國外交事務,與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他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輕描淡寫的說道。
“既然如此,”濱口雄幸豁然站起身來,板著臉色說道,“看來我們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在下叨擾吳執政,告辭。”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