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六日,已經進入春季的江淮地帶迎來了一次倒春寒,氣溫突降,細如牛毛卻凍入骨髓的春雨從一大早就籠罩著南京全城,斷斷續續一直下到晚上都未能結束。在使館區外圍抗議示威的人群堅持了整個白天的活動,天色向晚之後,人們凍得實在不行,隻能告一段落的散場離去,但空氣中仍然殘留著中國人的憤怒。
一輛懸掛著日本國旗的轎車從使館區東邊低調的駛來,這是一輛外交專車,坐在裏麵的正是日本公使濱口雄幸與公使特務秘書竹本公久。
“這麽說,英國人和法國人決定不再向中國施壓了?”濱口雄幸聽完竹本公久的話,立刻皺緊了眉頭質問道。
“昨天下午在下跟英國公使的副官談及此事時,對方的態度很含糊,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中止對中國的施壓,但也能肯定西方人在這件事上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強硬的態度了。”竹本公久微微的頷首說道。
濱口雄心陷入了一陣尋思,臉上凝重之色越來越明顯,內閣會議對這次中德盟約泄密事件非常看重,而這也是發動協約國聯合製裁中國的大好時機。日本陸軍部和參謀本部早已在為這件事進行周密的準備,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歎了一口氣之後,他語氣帶著焦慮的說道:“前天中午我接到國內發來的電報,內閣會議已經快要通過新增兩個常備師團的方案,西園寺閣下和其他同仁已經無法阻止目前國內激動的輿論,這僅僅是時間問題。另外第五師團的重建,以及第七、第十二師團東渡朝鮮的計劃,雖然陸軍部還沒有上報,不過這三個師團早已開始進行前期準備了。”
竹本公久精神一振,他連忙問道:“如此說來,陸軍部真的打算從朝鮮向滿洲方向挑起事端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在下認為應該抓緊時間才是。”
濱口雄幸憂心忡忡說道:“恐怕是這樣。畢竟半年前中國就開始整頓東南沿海的海防,據說福建新修的海防工事足以應付我們日本全員海軍的進攻。台灣總督召集過他的手下進行分析,如果要從海上發動進攻,最快也要消耗四個月的時間才有可能打破中國的海防缺口,而且僅僅是可能。”
頓了頓之後,他又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所說的抓緊時間,是要在中國準備充足之前發動戰爭,對嗎?”
其實現在隻要稍微有點政治眼光的人,都能看出吳紹霆執掌中國統治權之後的國際態度,這個年少輕狂的領袖根本不會再用以往的外交習慣來應付外來壓力。從一年前開始,吳紹霆單方麵對日本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他在國內接二連三推銷“日本敵對論”,從目前中國各大報紙的新聞方向不難看出,中日之間的矛盾正在持續增溫。
吳紹霆絕不隻會是紙上談兵,既然他能在青島戰勝日本一次,必然還會做好下一步軍事摩擦的準備。不得不說,日本目前的常設兵力實在有限,再加上近十年來側重點都在海軍身上,陸軍的軍備早已跟中國脫節太多。如果不能搶在中國完成戰前準備之前發動突襲,隻怕下一次中日衝突仍然很難預料。
“公使先生,這一點應該不用在下多說了才是。旅順司令部情報科已經偵查到北京最近一段時間的動向,中國僅僅用了四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北方第一集團軍的建製,這可是將近十萬人的兵力,再加上東北的幾個軍閥一改往日的態度,根本不再跟我們合作。我們在東北的勢力大不如前,而相比之下中國軍隊的實力正在與日俱增,這是一個危險信號呀。”竹本公久鄭重其事的說道。
“你說的對,隻是如何采取軍事行動,我們是插不上嘴的。但我相信如果要再次發生中日軍事衝突,我們的軍隊絕不會再像青島那次一樣掉以輕心,必然會做好所有準備,布置更為精密的作戰計劃。”濱口雄幸語氣凝重的說道。
“希望如此,不難想象,下一次中日軍事衝突將是我們跟中國人決定亞洲霸主地位的時刻,如果我們失敗,那就意味著從明治維新發展今日的成果全部將付諸東流,我們很可能會重新被打回弱國的地位。”竹本公久深沉的說道。
“不管怎麽樣,今天晚上我們一定要促使協約國遵從軍事約定,英法俄三國必須站在我們這邊,繼續保持對中國施壓的態度。”濱口雄幸嚴肅的說道。
“沒錯。”竹本公久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不過,在此之前青島善後問題仍然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濱口雄幸話題一轉,臉色和語氣同樣沉重的說道。
聽到這裏,竹本公久也感到這件事困難重重,正因為吳紹霆是一個對日政策強硬的人物,很有可能青島善後問題無法得到妥善處理。可第十八師團將近四萬人的俘虜,以及第二艦隊所有主力艦隻,這可是一筆不小的代價。
沉思片刻之後,他立刻提議的說道:“公使閣下,我認為我們可以稍微更改一下對華施壓的辦法。也許,我們可以用暫緩對華施壓來換取南京政府的妥協,先把我們俘虜和船隻要回來。反正陸軍部擴編陸軍和向朝鮮調兵需要時間,而這段時間正好可以用來蒙蔽南京政府。我想,這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
濱口雄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過依舊有幾分遲疑的說道:“你的辦法確實可行,但主動權始終不在我們手裏。以我對吳紹霆的了解,他未必不會識破這個伎倆。不過沒關係,我會盡力一試,哪怕再多加一起籌碼也要把我們的士兵要回來。”
竹本公久又道:“不過,這隻能是我們日本單方麵與南京政府接觸才是。至於跟西方人見麵時,我們還是要爭取他們繼續對華施壓,否則無論是對青島善後問題還是對我們下一步作戰計劃,都會有不利的影響。”
濱口雄幸肅然的說道:“正是這樣,今晚無論用什麽樣的態度,也要拉攏英國人堅持原有的立場才行。”
幾分鍾後,轎車開進了英國公使館的大院,在停車的時候可以看見,大院裏還有另外一輛懸掛著沙俄國旗的轎車。今天晚上的會晤是由英國公使朱爾典發起的,邀請了協約國四位駐華公使就目前中國局勢進行新的議論商討,製訂更詳細、更確定的下一步行動計劃。當然,在此之前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的消息,英法兩國對亞洲局勢產生了新的看法,似乎是像放棄對中國的製裁。
下車之後,公使館派來侍從官迎接,帶著濱口雄幸和竹本公久直接來到二樓的私人會客室。剛剛打開大門,一股嗆人的煙草味撲鼻而來,這是接替彼得金斯基出任新駐華公使的庫朋斯齊正在大口大口的吞雲吐霧,這位來自新烏連戈伊的大胡子,對“三個勇士”牌煙草情有獨鍾,並且煙癮十足,無論在什麽場合都不忘抽上兩口。
英國公使朱爾典站在靠窗的位置,他對俄羅斯人的大煙槍非常敏感,倒是法國公使康德已經無所謂,隻是一臉憂愁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前天元宵節喝酒,胃病又犯,杯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