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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了一身厚厚的雪花,戴詠華卻絲毫不顧,他站在縣政府的樓下,抬頭仰望,隻見三樓正中間的一間辦公室裏正散發出柔和的燈光,那正是謝天成的辦公室。
說實話,當戴詠華舉步踏入縣政府機關辦公大樓時,他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一旦進入謝天成的辦公室,意味著一種屈服,一種失敗,甚至是一份汙辱!
然而,戴詠華今日必須得過來,必須得麵對麵和謝天成談談。他明白,剛剛過去的這一夜,謝天成布下了一張看不見摸不著的無形大網,這張網,把雞鳴縣委常委的全部成員統統網了起來,把雞鳴縣主要領導幹部都牽了進來,把扶貧辦、公安局、縣委辦、縣府辦以及諸多賓館、酒店統統調動起來,更通過市報記者和市電視台的記者在第一時間報到了市委,市委領導對這件事高度重視,市委徐金橋書記和市長張東方多次打電話詢問案情的進展!這是多麽闊大的手筆!這樣的思維,絕對是成熟的,這樣的手段,絕對是高明的,這樣的魄力,放眼雞鳴縣,也隻有他謝天成有這個能力!
難道,這就是謝天成新官上任之後的三把火?戴詠華暗暗心驚。自打謝天成來到雞鳴縣五個月以來,他一直都是不顯山不露水,一直很平穩,但在平靜之中卻湧動著暗流。
戴詠華承認,在過去的五個月時間裏,他沒有主動和謝天成團結好。說得不客氣一點,他根本對謝天成這位“外來戶”縣長充滿了鄙夷,甚至在各項工作中暗示各級領導幹部孤立這位新到任的縣長同誌!而謝天成在最初的三個月時間裏,也的確對他這位縣委書記很尊重,數次主動到他的辦公室裏談工作,可他呢,他身為縣委書記,竟然對謝縣長的建議置之不理,甚至一笑了之,從而導致謝縣長的工作出現了處處被動的局麵。他本以為謝縣長會奮起而反擊,但謝縣長沒有,他始終都在平穩之中度過。現在,謝縣長開始反擊了!這次反擊,竟然讓他這位在雞鳴縣運籌帷幄的縣委書記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他陷入了不知如何接招的被動局麵。
當然,作為在體製內打拚了二十多年的領導幹部,戴詠華的心理絕對是成熟的。當他走近了謝天成辦公室的門,並沒有推門而入,而是伸出手來,輕輕敲了三下。放在往常,他到雞鳴縣任何一個場所,何須敲門呢?但在今天,他必須得敲,並以此來向謝天成傳達一個消息:謝縣長,我戴詠華有事來求你了!
戴詠華聽到敲門聲,那一聲聲敲門聲不緊不慢,顯現出門外的對手深沉而老練。
同時,謝天成也明白了戴詠華的“敲門意圖”,輕輕咳了一聲,用一種不高不低的聲音,道:“進來。”
說完,謝天成繼續把目光停留在桌麵上的一份文件上。
門開了,戴詠華推門而入,並隨手並上了房門。
謝天成猛地抬頭,目光與戴詠華猛地接觸到一起,隨即笑了起來:“戴書記,您來我的辦公室,還要敲門?”
“是啊,該敲的時候,必須得敲啊!”戴詠華笑著走了進來,臉上的笑容一如平常。
謝天成走近窗戶,拉開了窗簾,窗外雖然還在下著雪,但光線卻很充足。
“這麽早啊!”謝天成道,此刻,他並不主動提起任何的話題,而是等待著戴詠華主動挑明。
戴詠華看著謝天成,道:“一晚沒睡?”
“睡不著啊!”謝天成道。
“怎麽會睡不著呢?”戴詠華笑嗬嗬地道,從口袋裏摸出一包軟中華,拆開,把半截煙抽出了煙盒,又把煙盒遞向了謝天成:“抽吧。”
謝天成笑笑,也不客氣,抽出一支,又拿出一支打火機,給戴詠華點燃。
倆人各自抽著煙,任憑煙霧彌漫在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裏。
沉默,同樣是一場戰鬥。
此刻,戴詠華和謝天成都在沉默著,誰都不主動把話題挑開,他們都在盤算著對方的心理。
這是一場無聲和博弈!
終於,沉默一陣後,戴詠華開口了,他知道,他必須得先開口:“案子查出來了。”
謝天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輕輕地吐出了一口煙霧,點了點頭。
“你打算怎麽處理?”戴詠華把目光看向了謝天成。
“你是縣委書記,你說了算。”謝天成早已料到戴詠華要問這樣一個問題。
戴詠華心裏暗罵,如果我說了算,我還會來找你麽?你當我傻筆麽?
“事情發生在縣委縣政府的大門口,應該咱們兩個說了算。”戴詠華的臉上迅速恢複了笑容。
戴詠華的這句話很耐人尋味:昨晚開會的時候,你謝縣長數次談話,都把縣委縣政府聯結在一起,現在,咱們再聯結一次,我負責縣委,你負責縣政府,咱們商量著來。
細細琢磨一下,戴詠華的話裏還有一層隱藏很深的意思,特別是那句“咱們兩個說了算”,用意實在是非常明顯:以後的雞鳴縣各項工作,我不會唱一言堂,咱們兩個互相配合!
戴詠華認輸了!高明的人,不用過多的話語,稍稍一點就可以心知肚明!謝天成心中大定。
然而,謝天成依然說道:“這件事市委領導已經盡數皆知,也已經拿到了常委會上討論,你是縣委書記,而且,這件事跟強強小侄子有著很密切的關係。”
推脫,赤果果的推脫!
落井下石,赤果果的落井下石!
戴詠華的肺都快氣爆了,謝天成啊謝天成,你他馬的把這事挑起來,挑得越來越大,把老子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現在竟然想要置之度外!謝天成啊謝天成,你他馬的實在是太陰險了,咱不帶這麽玩的啊!我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你的這個特性呢?
直到此刻,戴詠華才真正意識到謝天成的厲害!
這時,謝天成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戴詠華手一抖,指縫裏夾著的香煙差點掉到了地板上。
謝天成的臉上暗暗現出一抹笑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拿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市委書記徐金橋的聲音響了起來:“天成,情況我都知道了,你應該靠上前去,做做詠華同誌的工作嘛。”
正是清晨時分,室內室外一片靜寂,謝天成桌上的電話擴音效果不錯,戴詠華清晰地聽到了電話那頭徐書記那威嚴的聲音,整個身心為之一震。這徐書記為什麽給謝天成打電話不給我這個縣委書記打電話?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顯然,徐書記並不知道戴詠華就在謝天成的身邊,他一字一句地叮囑道:“春節臨近,你們雞鳴縣出了這件事,真的很不應該,你們這些領導幹部,一定要加強對自己子女的教育和引導工作。下麵的一些幹部,對自己的子女非常縱容,實在不應該!這件事,必須嚴肅處理!”
謝天成自然知道戴詠華心裏上下翻騰,他把語氣盡量放得很平緩,道:“徐書記,您放心吧,我會和戴書記一起處理好這件事。”
掛了電話,謝天成轉頭看著戴詠華,隻見戴詠華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他顫抖著手,拿過香煙,哆哆嗦嗦地點上,重重地抽了一口。
謝天成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達到了,心裏一陣歡騰,但臉上依然是一副凝重的神色,道:“戴書記,如果這件事保密措施做得好,也不會鬧到市裏,現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把這個消息四處散布,搞得我們非常被動,我們必須盡快把這件事情造成的影響控製在最低限度!”
戴詠華暗暗咒罵著謝天成,你他馬說的是自己吧,昨晚的事,如果不是你,市委領導又怎麽會知道呢?
不過,謝天成提出把這件事造成的影響降低到最低限度,還是讓戴詠華接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