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中午十一點三十五分。謝天成的辦公室。
門,緊閉著,窗,同樣緊閉著,窗簾,同樣緊緊地拉著,排風扇調到了高檔,將滿屋子的煙氣逐漸排散出去。
厲中河端坐在謝天成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謝天成並沒有坐在辦公椅上,而是和厲中河並肩坐在一起,沙發前麵的茶幾上,那個大號水晶玻璃缸裏已經堆積了高高的滿滿的煙頭。
“中河,你昨晚一宿未眠,我也是。”謝天成的臉上滿是笑意。
“謝叔,您雖說沒有睡覺,但我卻覺得你的心情很好。”厲中河笑道,話語之間跳躍著一絲彼此相知相惜的意味深長的氣息。
謝天成笑道:“是啊,我的心情當然很好,來到雞鳴縣整整一年零七個月,這十九個月的時間裏,我的心情一直沒有好過。”
“可是,我發現你臉上總掛著笑容啊,比如,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到桃花溝,你臉上的笑容從來都沒有消失過,連睡覺的時候也是笑著的。”厲中河笑道。
謝天成笑了,再次點燃一支香煙,道:“麵對人民群眾,我從來都是發自內心的微笑,我願意為人民群眾做任何事。”
頓了頓,謝天成話鋒一轉,道:“中河,我說我的心情一直沒有好過,是因為在自己的麵前屹立著一座很難搬移的大山,這座大山,時刻阻礙我前進的腳步,現在,這座大山搬移了,我的麵前豁然開朗,我的心情自然也會好起來。”
“這次到海中市,我去過看守所了,去看了看戴書記。”厲中河道。
謝天成點點頭,道:“是應該去看看戴書記,他是我們官場上的對手,但卻是曾經的故人,在未來,他甚至可以說是我們的朋友。”
官場上的對手,曾經的故人,未來的朋友?厲中河細細品味著謝天成的話,覺得很有深意。
如果放在去年此刻,厲中河剛接到去桃花溝掛職的命令時,對於謝天成所說的這句話自然不那麽容易理解,可是現在,厲中河似乎有些理解了,比如說郝祥林,曾幾何時,厲中河和郝祥林在桃花溝鬥得你死我活,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每當厲中河回憶起當初在桃花溝工作的那段日子,郝祥林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在他的思緒裏,此時此刻,郝祥林不再那樣的痛恨,不再那樣的可惡,就像是一位握手言和的故人,當郝祥林進入雞鳴縣城做生意,成為一名生意人的時候,竟然又跟厲中河成了朋友,而且,這份朋友之間的感情,會在未來更加的濃厚!
謝天成繼續說道:“我相信,戴書記在看守所的這段日子裏,一定會對自己曾經的歲月做一個客觀而冷靜的總結。”
厲中河點點頭,道:“昨天,戴書記對我談了不少話……”
“他一定對你說,他對你很重視,你一直是他提拔過來的,是麽?”謝天成打斷了厲中河的話,笑道:“而你,你當時也的確被他的一番言語打動了心,甚至出現了茫然若失的心理,是麽?當你細細考慮一下這一年來的經曆,就會慢慢認識到戴書記的語言表達能力是多麽的高明,他的言語之間的破綻是多麽的漏洞百出,是麽?”
厲中河不無驚訝地道:“謝叔,看來,您都知道啊!”
“嗬嗬,如果不清楚自己的對手心裏在想些什麽,也許這次事件中失敗的人就是我!”謝天成聲音突然變得冷峻起來:“其實,我在雞鳴縣工作的這一年零七個月的時間裏,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在分析戴詠華的心理,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把他分析透了。”
“謝叔,您是不是認為官場之上,心計真的是那麽重要的呢?一個智商很高但情商不高的人,在官場之上是不是就寸步難行了呢?”厲中河問道,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無限期待的氣息。他的心裏,已經把謝天成當成了自己官場上的最好的老師和最生動的教材。
謝天成點點頭,道:“中河你說得沒錯,想要在官場上一直走下去,智商和情商都是十分重要的,沒有一副較高的智商,你就無法做好自己的工作,在工作中不能出一計設一謀,必定會失敗!如果沒有一副較高的情商,對於世態人情麻木淡漠,敏感性不強,不能和來自不同領域的人物打交道,你的工作就會處處出現被動,就算你有再高的智商,就算你有再多的工作意圖,想要深入地貫徹下去,那是十分艱難的!智商是基礎,情商是助力,這二者構成了一名領導者的雙翼,缺一不可!”
聽著謝天成的話,厲中河重重地點著頭,他非常讚同謝天成的這個理念。
謝天成笑道:“中河,你的智商和情商都是很高的,相比較之下,你的情商更高一些,足以彌補智商上的不足。”
“呃——”厲中河暗吸一口涼氣,哇靠,這謝大人對俺老厲的分析真是入木三分啊!
同時,厲中河也在暗暗思慮著:謝大人剛才說他這一年零七個月的時間以來一直都在分析戴詠華的心理,那麽,他僅僅是在分析戴詠華的心理麽?非也,他不但在分析戴詠華,也在分析戴詠華身邊的任何人,包括丁家輝、陳文軍、汪軍洋等人,在此基礎上,他更在分析俺老厲,分析俺老厲的心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對俺老厲的分析,甚至超過了對戴詠華的分析。否則,他不會把一些極其重要的工作交給俺老厲去辦,更不會把心理的一些最隱密的話語一次又一次地和俺老厲交流!
那麽,俺老厲有沒有認真的分析過謝天成呢?謝大人對俺老厲如此之好,他把俺老厲當成了自己人,那麽,俺老厲究竟對謝大人了解多少呢?厲中河暗暗思忖這一係列問題。
在這一瞬間,厲中河心裏突然之間湧起了一股強烈的落差感:缺乏分析能力啊!尤其是分析人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