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奴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南下劫糧(六)

直跑到石屋後,葛格裏才發現原先跟著自己的一百多兵就剩四個人了。這四個人中有兩個是自己的戈什哈,從康親王府帶過來的老人,還有一個是屯子裏的夥長,也就是管做飯的,另外一個則是自己推牌九的好搭檔,每次都幫著自己收銅板發銅板的巴爾虎人紮巴束。

“人呢?!都跟哪去了!”

葛格裏暴怒了,不是憤怒,是暴怒,石屋的地形很好,防衛工事也做得相當到位,哨台箭垛應有盡有,庫房裏還有幾十杆火銃,有一百多兵在,即使羅刹人火器多,也不可能想攻進來就攻進來的,隻要撐過這個晚上,明天就好辦了。可現在連自己在內就五個人,守一個石屋都守不住,這他媽的如何撐到明天早上!

葛格裏沒有意識到是自己的過失讓手下兵作鳥獸散,隻道這些兵們貪生怕死,全自個活命去了,越想越氣,外麵越來越近的羅刹人也不管了,在那來回急步走著發悶火。

葛格裏不管,其他人卻著急,見佐領大人光顧著發火也不拿個主意,要是再這樣傻站下去,那紅毛鬼可是說到就到,到時大夥可全得把命扔這了,當下那兩個戈什哈中的一個年紀稍長的就勸了起來:“老爺,紅毛鬼太多了,大夥都跑了,我看咱們也跑吧,漢人不是有句話嘛,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聽戈什哈這麽說,那達斡爾夥長忙也跟著附和:“對,對,大人,咱們還是跑吧,搬來救兵再回來再跟這些紅毛鬼算帳也不遲!”

一聽二人要自己跑,葛格裏想都不想脫口就道:“要跑你們跑!”然後麵朝南拱手一垂,沉聲說道:“本官世受皇恩,理當忠君報國!今羅刹人犯境,本官身為三道屯的佐領,既是守土有責,又是百姓父母,若是棄地逃跑,本官如何有臉麵去見上官,又如何對得起這些慘死在羅刹人刀下的百姓。”言罷,看了一眼四人,輕聲說道:“羅刹人勢大,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益處了,本官已經決心在此為國捐軀,此為本官職責所在,爾等卻是不必如此,你們這就去逃命吧,若是能夠撞見運糧船隊,則告之此處情況,請押送的官軍速來退敵,如此,本官死也瞑目了。”

“老爺!”

見自家老爺執意要留在這裏,年紀稍大的戈什哈不由急了:“老爺也知留在這裏隻有個死,既然如此,老爺自當與我等一起逃命,請得救兵再與羅刹人一決雌雄,怎可就此放棄,把性命丟在此呢!還請老爺與我等一起逃命!”

葛格裏的好搭檔紮巴束聽外麵羅刹人的叫喊聲越來越近,也急了,再不跑可真來不及了,葛格裏想死,自個卻是不想死,看佐領一臉求死的樣子,還有什麽好勸的,當下丟了一句“請大人好自為之,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還要留條性命回去照顧他們,請大人恕小的不能與大人一起了!”說完頭也不回便往後麵跑去,轉眼就不見人影,那達斡爾夥長見狀,看看葛格裏,看看兩戈什哈,又朝外麵看看,最後一跺腳,順著紮馬束跑的方向也拔腿去了。

葛格裏已無生意,此時一心求死,部下去求條活路也是人之常情,當下閉了眼睛,尋思自己應怎麽個死法才好。良久,打定主意還是自殺為好,以免死在羅刹人刀下或被他們擄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正要去尋自殺用的刀劍,卻見兩個戈什哈還站在麵前,二人並未和紮巴束他們一起跑。

葛格裏不解的望著二人:“你們兩個還不走的?羅刹人就快來了,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然後雙雙往前一步,跪在葛格裏麵前,磕了一首才由那年紀大此的戈什哈道:“老爺,你受皇恩,我倆卻是受老爺大恩,當年要不是老爺,我倆早就死在亂軍之中了。隨著老爺一起多活了幾年,怎麽也夠本了,今天老爺要為國盡忠,我倆也要為老爺盡忠,陪老爺一塊死!還請老爺不要趕我們走,我們願在黃泉路上繼續伺候老爺!”

“好,好,好!”

望著這二個忠心耿耿,情願與自己一起去死的部下,葛格裏忍不住落下兩行老淚,垂視二人數秒,也不再多說,長歎一聲:“拿我大刀來!”

二戈什哈忙要為老爺去拿大刀,卻見四周並無佐領大人的寶刀,葛格裏亦想起那刀已被自己扔在外麵,不由更是落寞,那刀可是隨了自己一輩子,不曾想死了倒要分開了。

既決定自殺以免落入羅刹人之手受侮,所以就得要有刀劍在手,如此才能幹淨利索的結果自己,寶刀不在,其他的也行。葛格裏指了指地上一把被士兵丟棄的長刀:“就那把吧。”

二戈什哈已知佐領老爺要刀做什麽,但二人卻誰也不多言,一人默默從地上撿起那刀,有些顫抖的捧給葛格裏,然後和另一人就垂手站在一邊,按規矩,自家主子死後,身為下人的要為主子處理屍身,以免被敵人壞了屍首,所以二人便等著,好處理完主子屍首再去追隨主子。

刀子很鋒利,擦得幹幹淨淨,一點鏽跡也見不著,從那刃口便能看出隻要往脖子上用力一抹,這便就能去赴黃泉,可是這刀子拿在手中,葛格裏卻是往脖子上提了數次,卻是每每要狠心割下時,心中都軟了下來,硬是抹不上去。

“罷了!”

原來這自殺也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以前看著那些兵敗自殺的漢人將領時,總道這自己給自己一刀也不是什麽難事,不想如今輪到自己,卻才發現這往自己抹刀是那麽難為的事情。總說漢人懦弱,自盡不過圖個省事,是怕落在朝廷手裏活受罪,現在看來,自己倒是想錯了,那些自殺的吳逆卻倒不是真的懦弱,不是怕受活罪,他們是真的死意已決,是真的不再害怕,而不像自己這般竟生出怕疼的念頭來。下不了手的葛格裏千腸百肚,什麽心思都有,見兩忠心戈什哈詫異的望著自己,麵上有些難看,最後一咬牙,對他二人道:“與其死在自己手裏,倒不如和羅刹人拚了,你等這就隨本官殺出去!”言罷肥胖的身軀一抖,轉身就往石屋外麵衝去,然後就聽一聲大吼:

“紅毛鬼,來吧!讓你們嚐嚐葛格裏爺爺的厲害!”緊接著就聽“砰砰”幾聲槍響,再然後這石屋上空就聽不到聲音了,隻有火銃的回鳴聲飄蕩在石屋的牆壁上。

………

“大帥,屯子裏的守軍全解決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刁民也全殺了!”

“末將的人抓了百多個逃出來的各族百姓,還有一些清兵,請大帥示下,如何處置這些人?”

葛格裏死後,屯子裏殘餘的戰鬥持續不到小半柱香時間便告結束,一切都安定下來後,趙強帶人進入屯子。格裏夫斯基和鄭國輝相繼稟報了所部行動戰果。

“百姓們先集中關押起來,待回返之時帶回去,至於那些清兵嘛…都押過來,本帥有話要問。”

奪下三道屯的目的是為了劫奪清軍的軍糧,但現在碼頭不見船隊,抱著最後的希望,趙強想問問被俘的清兵,看看這船隊到底有沒有過,後麵還有沒有船隊經過,如果有,那就留在此守株待兔。

“是,大帥!”

聽了趙強的吩咐後,鄭國輝當即讓部下去將那些逃跑被抓的清兵給押上來。人一押上來後,就全部被踢打著跪了下來。俘虜各個民族的都有,有老也有少,老的看上去足有五十歲,小的也小的很,約摸十五六歲的樣子。這種老弱皆有的清軍多是駐防八旗,所以趙強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走到這些俘虜麵前,趙強什麽廢話也不多說,隻道了一句:“想活命的就好好合作,我問一句,你們就回一句,若是不老實,就一刀殺了!”

俘虜們此時極度恐懼,四周的屍體讓他們寒顫不已,聽了趙強的話,有聽得懂漢話的當即就不住點頭,說些求饒的話。

趙強不理會那些求饒的俘虜,走到一中年模樣的俘虜麵前問道:“我問你,屯子裏一共有多少守軍?”

那中年俘虜是索倫人,漢話懂些,態度也老實,聽完就老實的說道:“回羅刹爺爺…回爺爺話,屯子裏原先是葛格裏大人領著一佐領兵,幾個月前郭木爾大人又領著一佐領鑲紅旗的索倫兵過來,一共不到四百兵。”他原本是想說羅刹爺爺,可是一看趙強不是羅刹人,而是漢人模樣,不由改了口,心中也是疑惑不已,不明白這漢人怎麽和羅刹人混在一塊的。

趙強問道:“葛格裏人呢?”

那俘虜四下看了一眼,指了指趙強身後二十多米後石屋下倒著的三具屍體:“那個胖子就是我們葛格裏大人。”

趙強朝那胖屍體瞄了一眼,見屍體穿的的確是佐領服,便點了點頭,續問道:“郭木爾呢?”

郭木爾在哪這索倫俘虜就不知道了,問了身邊其他人,都搖頭說不知道。見這些俘虜們不像有假,趙強便讓鄭國輝派人去各個屋子搜,一定要把郭木爾找出來。

鄭國輝帶人一間間石屋都搜了一遍,卻是沒有發現活著的人,隻好回來複命:“大帥,末將每間屋子都搜過了,卻是沒有發現那個郭木爾。”

找不到人?趙強怔了一下,就這麽大點地方,怎麽會沒有呢?

“屍體都查過了?”

“查過了,沒有。”鄭國輝又肯定道:“大帥可以放心,末將可以保證,絕無一人從末將所部逃脫!”言外之意就是這郭木爾不可能從騎兵大隊眼皮底下逃出去,如此隻有一個可能,郭木爾還活著,而且必然是躲在三道屯的哪個地方。

難道有暗窖什麽的?趙強心中一動,厲聲問那中年俘虜:“老實說,這郭木爾到底躲哪去了!”

中年俘虜被趙強一嚇,身子一軟,苦著臉搖頭道:“回爺爺話,小的真不知,小的真不知!…”

“不知?”趙強冷哼一聲:“不知留著還有什麽用,來人,把他們拖下去統統砍了!”

“是,大帥!”當下就有兵上來要把俘虜們拖下去,這下俘虜們急了,一個個殺豬般叫起來: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小的們真的不知啊!”

那年紀最小的少年俘虜卻是叫道:“小的知道郭木爾躲哪去了!”

趙強一聽,忙上前一把提起這少年:“說!”

少年俘虜被提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漲紅著臉道:“郭佐領不在屯子裏,又沒跑出去,隻有一個地方可躲。”

“哪裏?”

少年往江邊一指:“江邊的蘆葦蕩子!”

聽完少年說的地方,趙強嘿嘿一笑,鬆手放他到地上,對鄭國輝笑道:“倒忘了有這麽個地方,你馬上派人進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郭木爾就是鑽進地裏,都得把他刨出來!”

鄭國輝卻是有些為難道:“大帥,這蕩子這麽大,天色又晚,就算郭木爾躲在裏麵,咱們也抓不到他...是不是等到天亮再派人進去搜?”

趙強斷然否絕道:“等到天亮就晚了!如果這小子跑出去報信,咱們就麻煩了。”不過鄭國輝說得也是事實,天這麽黑,蘆葦蕩這麽大,派人進去搜是有點難度,盯著遠處的蕩子看了一會,趙強有了主意,吩咐鄭國輝:

“派人把這蕩子圍起來,一個路口都不放過,然後給我放火把他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