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被趙強的這一舉動搞糊塗了,不明白他為何要去叫那說胡話的人過來,高士奇也有些詫異,不解的看著趙強,暗自揣摩起他的用意來。
趙強叫那潘三過來倒也沒什麽深意,隻是覺得他那番話聽起來頗為有趣,和平日裏所看所聽完全不同,不由來了興趣,想看看這潘三何許人也,又為何會說這等驚世謬論,須知這個時代的人受儒家千年思想傳承,思想上早就固定,孔孟之說,禮儀廉恥早就在腦海中根深蒂固,雖偶出一二叛世之人,讓人側目,卻也是極難得,大致百年就出那麽幾個而已,絕不是世間常態。現在難得碰上個“活寶”,不招來看一看卻是遺憾了。
“不瞞高掌櫃,在下族人常年受那小吏盤剝,苦不堪言,就是在下這關內關外跑的,每過一地,也是要被那貪官汙吏勒索一二的,不如此這一路便不得行,所以在下對那貪官尤為憎恨,恨不得剝其骨吸其髓才好,不曾想卻有人說貪官好,什麽貪官乃國之福,不由火大,便想找他來問個明白,看他如何口出狂言來,要是有什麽唐突之處還請掌櫃的不要見怪。”
“原來如此。”
關外各族多受官府欺壓一事高士奇是知曉的,即便那入了旗的也要受旗主盤剝,每年除了交納貢賦外還要額外承擔旗內指派的徭役和官府的加派,要是隻如此倒也罷了,恨的是一些佐領和小吏還要借著名門繁多的苛捐雜稅吸食百姓血汗,種種劣跡不勝其數。他也曾就此事與皇上說過一二,隻可惜關外各旗都是由旗主所領,皇上雖有意減輕歸附各族負擔,但卻也不能一言以決,還得要那些旗主們點頭方行。而且就算旗主們同意了,這下麵的都統參領陰奉陽違,不肯聽朝廷的,朝廷也是拿他們沒有辦法。這一切說來還是歸究於八旗製度,不過大清的江山得於八旗,根基也賴於八旗,這關外又是祖宗的龍興之地,若是西南各族一樣改土歸流,卻是萬萬不能的。所以趙強所說的情形高士奇是相信的,也清楚得很,自然就沒什麽好懷疑的。正好有些酒意,心道不如借這機會醒醒酒,順便看那潘三如何自圓其說,若真是浪蕩子胡言亂語,徒當個笑話聽便是。
不多時,葛飛虎便將那潘三領了過來,人一入包廂,眾人不禁想笑,原來此人長得極為不堪,賊眉鼠眼的,且奇胖無比,活脫脫的就是一個賊和尚,兩耳生得還極為肥大,招風得很,若是在遠處看,隻道是頭會直立的豬呢。更讓人不恥的是,這潘三一進屋就盯著桌上的酒菜,喉嚨上下咽個不停,一看就是個吃貨。
這等刁民能說出個什麽來?高士奇有些失望,他雖不以貌取人,但這潘三長得實在是不堪入目,尤其是那雙賊眼珠子,瞅上去都倒胃得很,站在那的樣子也比潑皮無賴強不了多少,這等人物,能有個什麽見識,又能說出什麽高論來。心中厭惡,高士奇便不願再多瞧這潘三一眼,作勢朝窗外瞧去。
趙強也沒想到這潘三竟然長得如此尊容,怕是比起劉德來隻過之而無不及,不由感慨他爹娘該是何等模樣,竟然能生出這種兒子來,其這等身軀又是如何有臉敢在大街上晃悠的。見高士奇往窗外那瞧,知他嫌惡,但人卻是他叫來的,也不好一句話不說就讓人家滾蛋,當下強忍住笑意對這潘三道:“閣下便是潘…潘先生?”趙強不知怎麽稱呼這潘三,看年紀也有四十來幾了,但橫看豎看就是看不出這人是幹什麽的,說是潑皮無賴吧,這皮膚倒是白得很,也不像尋常潑皮那樣打扮,內裏穿著件露出棉花的襖子,外麵則套著件讀書人常穿的灰衫,不倫不類的實在是叫人難以分辨其身份。好吧,就算你是讀書人吧,趙強順口道了聲“潘先生”,這“先生”二字也是他唯一能拿出手而又不失禮貌的稱呼了。
聽趙強稱呼他為“潘先生”,潘三也不謙過,大咧咧的朝趙強微一抬手,算是回禮了。見他這樣,趙強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有心想馬上讓他滾蛋,但這話卻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的。隻好尷尬的自我一笑,然後道:“方才在屋裏聽先生的高論,著實驚訝得很,不知先生為何要說治國須用貪官呢?”
本以為這潘三會馬上解釋,不想這潘三卻是傲然的瞟了一眼趙強,不滿道:“既是請我吃酒,焉有主坐客站的道理?”
“呃...”趙強語塞,是啊,這潘三不是自己請來喝酒的嗎?現在人家來了,哪有就讓人家這麽站著的道理,當下一拱手:“請坐。”然後吩咐葛飛虎:“替先生斟酒。”
葛飛虎聞言忙替潘三擺了一幅碗筷,又替他尋了個杯子倒滿酒。潘三也不客氣,舉杯就是一飲,“骨碌”一口便幹了底朝天,讚道:“好酒!”然後把酒杯往旁一推,示意葛飛虎替他滿上,然後不理會眾人嘲笑的眼神,摸了筷子便往羊肉爐上伸去,爐內羊肉所剩不多,他一筷子沒夾到,索性站了起來,挺著個大肚子就著筷子竟然在爐內左右撈了起來,最後幹脆拿了碗來等在爐邊,夾了半碗羊肉後重又坐了下去,旁若無人的一股腦的往嘴裏塞去,張開大嘴嚼來嚼去,隻看得趙強是目瞪口呆。對麵的陳公公更是瞠目結舌,伸長了下巴怔怔的望著這個臉皮厚得不一般的死胖子。
嚼完羊肉又叉了幾筷子小菜後,潘三方滿意的一拍胸脯,由衷的讚了句:“好菜!”
眼看著潘三又要伸筷,趙強忙止住了他,乖乖個冬,難不成真招了個吃貨過來,得趕緊說正事,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可不能糟蹋這上好的酒菜。
“先生現在可以為我們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