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大才子趙強是知道的,對這四個人的大名也是如雷在耳,得益於後世的各種演義和戲說,對這四人生平事跡多少也知道一些。不過一般人提到江南四大才子,總會首提吳門唐伯虎,而手中這畫的主人文征明卻是鮮有人提,就是提了也多是以綠葉陪襯鮮花這樣的配角出現,用以烘托唐伯虎這個第一才子,而不專顯其人。故而趙強對文征明就談不上有多了解,而且又不是專研明代書畫的,當然也就談不上對文征明這幅竹鳥圖有什麽獨到見解了,隻知既是文大才子的畫,那就不是凡品,拿來送禮是最好不過的了。高士奇送給他臨時歇腳的這處宅子裏有他府上的幾個下人在,所以趙強叫來一個問了問,便得知高士奇的家在宣武門外的東廠胡同。
聽到高士奇的正宅竟然在東廠胡同,趙強著實驚訝了一番,這個東廠胡同實在是太有名了,有明一代,“東廠”二字可著實威風得很,不知震攝了多少貪官汙吏和那闊談高論的“清流”。沒想到高士奇竟把正宅安在了東廠的地頭,嘿嘿,倒是有趣,想到高士奇大貪汙犯的身份和東廠的威名,趙強失聲一樂,打發走下人,便讓德丘去雇輛馬車來,連飯也不吃便直奔東廠胡同而去。
西直門離宣武門有老大一段距離,足有十一二裏路,好在城裏都是青磚條石鋪就的大道,交通極為便利,所以倒也沒用多少時間便到了東廠胡同。到了地方,也不用問人,遠遠就見一座很是氣派的宅子,根據那下人的描繪,趙強略作印證便知這宅子就是高士奇家了。
將馬車停在府外,德丘過去和門房說明來意,請門房進去通傳一下,就說米慶求見高大人。門房許是知道自家老爺將西直門外的宅子借與一個索倫人叫米慶的歇腳,知道這米慶是自家老爺的相識,所以也沒為難他們,答應替他們去通傳一聲,不過卻是委婉的說了句“今兒老爺打散朝回府後,就一直悶在書房裏,誰也不敢去打擾他,所以等會要是老爺不願意見客,還請米東主改日再來。”
聽門房這般說,趙強有些不解,昨天高士奇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出事了?又是什麽事能讓他一個天子寵臣如此悶悶不樂,連外人都不願見了呢?
既然高士奇有事,門房又這麽說,趙強自然也不會不知好歹,忙點頭應了,門房這才小心翼翼的進去替他們通傳,不大會功夫,人就出來了,結果讓趙強一喜,高士奇願意見他。
難得老爺願意見客,門房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一掃上午的緊張,有說有笑的在前麵領路直將趙強送到書房外才止步回去。趙強讓德丘和葛飛虎在外麵候著,自己拿著竹鳥圖去見高士奇。
其實高士奇並不想見趙強,因為他現在是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功夫理會其他的事,他在書房裏悶坐到現在,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讓下人到府外看了幾趟了,是既怕宮裏來人又怕宮裏不來人,當真是矛盾得很,也揪心得很。本欲讓門房回了米慶,但人還沒出屋,卻又改口讓把人請進來。讓他改變主意的書房上掛著的一幅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反正自己現在已經是這樣了,皇上最終如何處置自己也沒有結果,於其一個人在這提心吊膽,倒不如拋開這些,不去想它,正所謂“任它烏雲壓頂,我自巍然不動”,此方為讀書人秉性,為官之道。再說米慶這人品性甚好,又十分英雄,與之結識倒也是快事一樁,以一路所見其為人,想他若無事也不會登門求見自己,此來必是有什麽事,就這麽拒他於門外,倒真是讓人家寒心了。坐著時間長了,擔心受怕也長了,正好舒緩一下,不妨與那米慶見上一見,一來看有什麽忙能幫得上對方,二來也正好有人與自己說說話,省得自己一人呆坐在這胡思亂想的。
“小民見過高大人!”趙強一進屋便要行禮,卻被高士奇伸手攔住了,道:“東主不必如此,這書房乃高某私人地方,能來這裏的都是高某的相識知己之輩,所以在外麵的一套在此間是斷然不行的。東主既為高某相識,大家就如尋常人一般好了,行那些虛禮做什麽。”
“如此,小…在下就不客套了。”趙強點了點頭,然後故作欣賞般瀏覽起高士奇的書房裏。書房並不大,擺設也簡陋,隻一排書架和一方書桌,一麵牆上掛著一張高山流水圖,一麵牆上則是掛了幾幅字,都是些聖人之言,前人之訓。
“大人書房倒真是簡單得很。”趙強由衷說道,以高士奇的學識和地位,這麽個書房真是太有失其身份了。
高士奇輕笑一聲:“一個書房而已,能讀書寫字便好,簡單實用,也不浪費,豈不美哉。”請趙強坐了,喚了一聲外麵的下人,讓他們上茶,然後在趙強對麵坐了,問道:“東主住得可習慣?”
趙強忙道:“甚好,甚好,就是地方太大了,在下住著有些惶恐。”
“嗬嗬,這話倒是實在話,你看我這府中,攏共也就十來個人,卻住著這麽大的宅子,平日裏總覺得空蕩蕩的,心中不踏實,怎奈這宅子是當今皇上賜給高某的,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另尋適合之處住下的。”
聞言,趙強搖頭說道:“大人是當朝重臣,皇上賜宅子給大人是對大人的看重,正是皇恩浩蕩才有此嘉賞,由此也可見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大人心中所想可不能與在下心中所想相提並較。”趙強的意思是他說的惶恐是宅子太好,自己身份太低,住著心裏難安,而高士奇隻是覺著宅子過大而已,二者相差千裏,如何能作一談。
不想高士奇聽了他的話,卻是臉色一黯,苦笑一聲:“皇恩浩蕩...皇恩浩蕩...恐怕這回皇恩再也浩蕩不起來了。”
“怎麽?”趙強一怔,不解的望著高士奇。
“一言難盡啊。”高士奇並不想與趙強說李光地之事,因為這事他也幫不上什麽忙。
趙強見狀,也不好再問,二人就這麽幹坐著,氣氛有些尷尬。
“對了,東主此來可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嗎?”幹坐了片刻,高士奇這才想起米慶應該有什麽事要自己幫忙,趁皇上還沒罷自己的官,若是能幫到的,就幫他一把,也算全了這段相識之緣。
“噢,倒沒什麽事,隻是在下今日無意間見到一幅字畫,瞅著甚好,在下一介粗人,也不知這畫是好是壞,所以便想請大人看看。”趙強也不說這畫就是買來送給高士奇的,隻說請高士奇幫著看看,這也算送禮的一個手段了,尤其是這種需要眼見和鑒賞的東西,讓當事人自己來品評也算一種樂趣,最後在其興頭上順水推舟送上,對方多半便收了。
高士奇平生對書畫就十分喜好,一聽趙強說有幅畫要請自己幫著看看,不由來了興致,讓他將畫取來瞧瞧。趙強正要取畫時,卻見方才那門房進來稟道:“老爺,外頭有個年輕婦女,帶著兩個孩子,想求見老爺,他們說…他們是李光地大人的家眷…”說罷,嘴唇嚅動了一下,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