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奴

第三十七章 畫主

“依在下看來,這位李秀琴既然不是李光地的原配夫人,再觀其貌相,說不得可能是個青樓女子,現如今被李光地所棄,走投無路才來求大人。若是大人就這麽著將她帶去見皇上,李光地知道了,必失口否認,搞不好還來個禦前骨肉相認,那時別說治罪了,恐怕還能整出個美談來。而這李秀琴既能為李光地撫養二子,又不辭千裏之遙來京尋夫,想必對李光地之情甚重。再加之青樓女子本性,這當場變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為今之計隻有先坐實李光地拋棄骨肉,為父不慈的事實,然後再讓皇上知曉這事,到那時,李光地就是再有心機也無力回天了。因此,當務之急便是將這李秀琴母子送到順天府,讓他們遞狀子告李光地,然後大人再使人安排,切不可直接參與其內,以免被有心人利用,最好是大人從此事中抽身,一切由他人來做,如此便天衣無縫,別人再怎麽議論也扯不到大人身上。”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趙強有些口渴,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靜候高士奇的反應。

“嗯,不錯,若不是東主提醒,我差點鑄成大錯!”聽了趙強的一番分析,高士奇連連點頭,很是讚同。

“是得先坐實此事,不然李光地斷不肯承認的。”高士奇在屋內走了幾步,卻是突然想到什麽,不由停下步子有些為難的對趙強道:“不過若是李秀琴不肯就範呢?再說她帶著孩子來求我,我又怎能抽身離開,做那旁觀客呢?”

趙強幹笑一聲:“這個嘛…大人可與她明說,她若肯,則事後必帶其去見皇上,替她母子尋個公道;若不肯,則求見皇上之事萬無可能,她的事大人也愛莫能助!不過話要跟她說到了,大人固然信她,但別人卻未必信,所以還是得先走個過場,如此,才能不使外人疑惑,以為大人這是借她母子三人陷害李光地大人。”見高士奇心動,又進一步道:“若她實在不肯就範,說不得大人也隻能使些手段了。”

高士奇聞言一怔,麵色一動,遂既歎口氣道:“但願不要走到這一步。”

趙強也不希望走到這一步,李秀琴畢竟是個女人,而且千裏迢迢帶著兩個孩子來京尋夫,著實是可憐得很,但為了結好高士奇,他也隻能昧著良心利用她一番,否則高士奇若是出了事,他上哪去尋個靠山方便自己辦事呢。再說李光地也實在不是東西,這麽個道貌岸然之徒純屬咎由自取,就是被革職查辦也是他自己種的禍,須怪不到別人頭上。

“我稍後便使人帶李秀琴到順天府投狀子,告他李光地拋棄骨肉,為父不慈!隻要順天府一接狀子,我便找幾個都察院要好的禦史,讓他們明天早朝聯名彈劾他李光地,到時,看李光地如何應付。另外,我再使人到杭州去收集證據,證明李光地確實在杭州私蓄妾室,如此他便無法抵賴。”有了主意,高士奇的思路便開了,眨眼間便將前後招都想到了。不過,有一事他還是得要小心些的,因為李光地與索額圖交好已久,若他出事,索額圖必不會束手旁觀,到時肯定會橫插一杠子,以他的勢力,讓李秀琴改口或毀滅證據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這事還得找明相商量,絕不能讓索額圖從中做手腳。

想到索額圖的為人,高士奇突然一個激靈,因為他越想越覺這事不對,自己剛從關外回來,連皇上那都沒去成就被李光地給彈劾了,而自己與李光地素無仇怨,以他為人斷不會無緣無故就害自己,肯定有所圖。圖什麽呢?高士奇眉頭一皺,想到一人,看來這事八成與他有關了。再細細想想,越想越對,否則根本無法解釋李光地的突然舉動。

高士奇想到的人便是寧古塔將軍巴海,讓他將事情串連起來的一個根本原因就是巴海是索額圖的人,而自己去關外所探訪到的事情卻恰恰是巴海的把柄,隻要自己把這些事情往皇上那一捅,巴海這寧古塔將軍必然要換人,所以為了保住巴海,索額圖便讓同是他的黨羽的李光地奏了自己一道,將皇上的注意力從巴海身上移向了自己。好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察覺自己是被索額圖耍了之後,高士奇怒氣陡增,氣得脖子青筋都豎了起來,看得趙強是詫異無比,不知這高大學士又想起李光地什麽“惡行”了。

李光地,你這無恥小人,竟為一黨之私而陷我於死地,好,你做得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了!高士奇陰沉著臉,將如何利用李秀琴母子三人整跨李光地一事又細細想了一遍,定了幾個章程出來,隻待去與明珠細商,再作最終選擇。

“大人若是牽掛此事,不妨現在就去辦,在下就不打擾大人了,改日再來拜會大人。”見高士奇一直在想事,趙強便知趣的要先走,卻聽高士奇道:“不急,天色尚早,東主方才說讓我賞畫,我光顧著這母子三人的事了,倒忘了這茬,現在就請東主將那畫拿與我看上一看吧。”

嗯?聽高士奇說現在還要賞畫,趙強不由在心頭暗豎大拇指:果然是康熙年第一漢官,這心性的確了得,若是換了自己碰上這等火燒眉毛的大事,隻怕早就迫不及待的拿李秀琴母子去做文章了,如何還有閑心幫人看什麽畫!

高士奇既說要看,趙強自然不能說現在時機不合適,當下從竹筒裏取了那幅文征明的竹鳥圖,小心的鋪開攤在桌上。

“這便是在下買的那幅畫了,請大人過目。”

高士奇饒有興致的走到桌前,細細觀摩了起來,臉上一點也沒有不耐和焦慮之色,看得趙強是越發佩服。

“嗯,文征明的畫,不錯,是真跡。”半響,高士奇的視線從畫上移開,轉向趙強,詢問道:“不知東主買這畫用了多少銀子?”

趙強忙道:“也不多,兩千兩而已....在下就怕這畫是假的,現在聽大人說是真跡,這心思便落地了。那掌櫃的對我說是什麽四大才子的畫,嗬嗬,在下一個邊野之民,哪裏知道什麽四大才子,不過想來既然是才子的畫,那肯定就差不了,這便給買了。”

聽了趙強的話,高士奇嘴角曬笑道:“兩千兩買幅文征明的字畫,還真是不貴,東主可是買了好東西嘍。”說完,狡膩的對趙強一眨眼睛:“不過我看東主怎麽也不像是品書論畫之人,想必斷不會無緣無故花兩千兩銀子買幅字畫帶回族內供族人們欣賞吧?”

趙強訕笑一聲:“不瞞大人,其實這畫在下可不是買了供自己欣賞的,而是要送與大人的。”

“噢?送給我?”高士奇臉上是疑惑之色,眼神卻是透亮。

明人麵前不說暗話,高士奇這麽精明的人,自己也騙不了他,當下趙強老實道:“大人對在下和族人一番盛情,在下總覺過意不去,便尋思送些禮物於大人聊表心意。不過在下一介粗人,也不知送些什麽好,聽人說大人是朝中的大學士,讀書人的楷模,而讀書人又最喜歡書法字畫這些前人古跡,所以在下便買了這畫送與大人,也不知合不合大人心思。”

“哈哈,東主好玲瓏的心思。”高士奇似早已料到趙強會這麽說,爽朗一笑:“既然東主特意買了送我,我若不收未免讓東主誤會我嫌禮輕了,也罷,這畫我便收了。”

收禮收得這麽冠冕堂皇,你高士奇也算頭一人了。趙強心裏翻個白眼,臉上堆笑:“來時路上就擔心大人不肯收在下這區區之禮,現在大人收了,在下這心便踏實了。”

“你這可不是區區之禮,而是大手筆啊...”高士奇輕笑一聲,文征明的畫留世不多,現在難得見到一幅,愛畫之心油然而生,忍不住又細細看了起來,不過這一看之下卻是“哎?”的一聲叫了出來,一臉的驚訝與詫異。趙強見了,心“撲通”一跳,以為自個買了個假貨呢。緊張的問道:“大人在看什麽?”

高士奇臉色十分難看,並沒有回答趙強的話,而是問:“東主買畫之時,店主可說這畫的原主人是誰?”

“未曾說起,隻說這畫主人缺銀子,不得已才將此畫變賣。”趙強回憶了一番,那掌櫃確實沒有說原畫主人是誰,見高士奇如此神情,不由問道:“怎麽?大人知道這畫原主是何人?”

“起先不知,不過現在卻是知道了。”高士奇此時臉色才稍為正常,輕輕觸摸著畫紙像是對趙強道,又似是自言自語:“培公啊培公,不想你如今竟至潦倒至此,也要賣畫度日了,唉...”